夜色如墨,将整个苏府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唯有我的流云苑,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庭院中的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曲安眠的歌谣。
我正与柳泽在庭院的石桌上对弈。
棋盘上,黑白蛟龙厮杀正酣,我的白子已将他的一条大龙逼入绝境,只待最后一子落下,便可完成屠龙的壮举。
柳泽今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手中的“凤栖梧桐琴”静静地横陈在一旁的石凳上。
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十有八九都落在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上,棋盘上的风云变幻,他似乎已全然不在意。
我能理解。
因为我真正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那里。
祈恒就站在庭院中央最开阔的空地上。
他双目微闭,手持那把名为“惊鸿”的宝剑,一动不动,像一尊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雕像。
自那日饮下灵泉,又得了《断水剑诀》后,他整个人便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白日里,他依旧是我那个沉默寡言却体贴入微的夫君,会为我布菜,会为我披衣,眼神里的温柔与珍重能将最冷的寒冰融化。
可一到夜晚,当他拿起剑时,他便不再是祈恒,而是一柄渴望饮血的利刃,锋芒毕露,气势迫人。
他已经这样站了整整三个时辰,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我知道,他是在“悟”。
《断水剑诀》的精髓,不在招式,而在“意”。
一种能斩断世间万物,甚至连无形之水亦可斩断的,纯粹的剑意。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旁人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去领悟。
“啪嗒。”
我落下一子,彻底截断了柳泽的大龙,棋局已定。
柳泽像是没有察觉,只是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祈恒,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叹:“他的气息……又变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我也感觉到了。
祈恒周身的气流正在发生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之前练剑时的狂风骤雨,霸道凌厉,而是变得……内敛,却更加危险。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片刻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又像是一把藏入鞘中的绝世名刃,虽不见锋芒,那股能割裂一切的锐气,却已然渗透出来,让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凝重。
他这是……要悟了。
柳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关键的时刻。
就在这时,祈恒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平日面对我时的温情,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
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顶天立地的神剑!
“铮——”
惊鸿剑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清越的轻鸣,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没有石破天惊的气势,他只是手腕一翻,极为随意地,向前平平地递出了一剑。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一片飘落的柳絮。
然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却让整个庭院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股无形的、锐利至极的剑气,以剑尖为中心,骤然迸发!
那股气息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锋锐,以至于我身旁的柳泽,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嗤啦——”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裂响,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我与柳泽齐齐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距离祈恒足有三丈远的那棵百年老槐树,一片刚刚随风飘落的槐叶,在离地三尺的半空中,无声无息地,被整齐地切割成了两半。
那切口,平滑如镜!
柳泽端着棋子的手,猛地一僵,几枚温润的白玉棋子从他指间滑落,在棋盘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写满了全然的不敢置信。
“这……这是……剑气外放?!”
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以内力凝气,化气为罡,隔空伤敌……这……这是只有踏入了宗师之境的绝顶高手,才能做到的事!”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满是震撼与探究:“他……他竟已是宗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收剑而立的男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骄傲而满足的笑。
《断水剑诀》第一式,断水。
剑出,连无形之水亦可斩断,何况区区一片落叶。
他,做到了。
我的男人,果然是天生的剑道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