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光熹微。惊鸿院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血洗后,表面已恢复往日的宁静。沈惊鸿肩头的伤处传来隐隐钝痛,却让她的大脑愈发清明。昨夜之事,如同在她心中敲响了一记警钟,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追查母亲死因的决心。
早膳后,她唤来冷锋。
“昨夜那几名刺客,可查出更多线索?”沈惊鸿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一盆兰草的叶片,语气平静无波。
冷锋躬身回道:“回主子,属下仔细查验过。三人所用兵刃皆是市面上常见的制式钢刀,并无特殊标记。但他们贴身衣物内衬的缝线方式,以及靴底沾染的泥土成分,经阁中擅长追踪的兄弟辨认,与京西‘黑风寨’一带的土匪惯用的手法和当地特有的红黏土颇为相似。”
“黑风寨?”沈惊鸿眸光微凝。那是一个盘踞在京西山林,亦匪亦盗的团伙,名声不算极大,但行事狠辣,偶尔也会接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萧彻竟会动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势力?”这不像他一贯谨慎的风格,更像是为了撇清关系,故意用的白手套。
“此外,”冷锋继续道,“属下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种极淡的、类似樟木混合着某种腥气的味道。这种味道,属下曾在西城那家‘暗香阁’(即之前提到的暗娼馆)附近闻到过。”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两个方向——七皇子萧彻,以及柳如芸正在联系的西城暗娼馆背后的势力。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沈惊鸿沉吟片刻,道:“重点查探黑风寨近期是否与七皇子府或西城暗香阁有过接触。还有,柳氏那边,她派出去送信的人,务必盯紧,我要知道信最终落入了谁手。”
“是!”冷锋领命,又道:“主子,您的伤……”
“无碍。”沈惊鸿摆摆手,“母亲手札中记载的伤药效果极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冷锋,你立刻想办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取一些柳如芸日常使用的安神香料来。”
既然母亲的手札明确指出“凝神花”与“赤焰草”相克,那么拿到柳如芸的香料实物,便是验证其是否包藏祸心的关键一步。
冷锋神色一凛:“属下明白,今夜便去办。”
冷锋退下后,沈惊鸿再次拿出了母亲慕容婉的手札。她翻到记载“赤焰草”和“凝神花”的那几页,反复研读。母亲的字迹娟秀而沉稳,记录药理时条理清晰,但在这关于相克之毒的记载旁,墨迹似乎比别处稍深一些,仿佛书写时心情略有起伏。
这细微的差别,若非沈惊鸿心细如发且反复观看,绝难察觉。母亲……她写下这些时,是仅仅出于医者的严谨,还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她自身就曾受过其害?
一个大胆而令人心寒的猜测在沈惊鸿心中逐渐清晰——母亲慕容婉的“心疾突发而亡”,极有可能并非自然,而是人为制造的医学惨剧!凶手利用的就是这“赤焰草”与“凝神花”相生相克的隐秘特性!
那么,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当年,是谁让母亲接触到了“赤焰草”?或者,是谁让母亲长期使用了含有“凝神花”的安神香料?
镇国公府内,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柳如芸嫌疑最大。她当时作为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抬为姨娘,有足够的机会接触母亲的饮食起居。而且,她如今就在使用这种特殊的安神香料,是习惯使然,还是……为了掩盖当年曾用类似手段害过人的痕迹?
但仅凭柳如芸一人,能弄到“赤焰草”这等罕见毒物吗?能确保计划天衣无缝,连父亲和太医都瞒过吗?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次的势力插手?那位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就“意外”身亡的王太医,他的死,是灭口吗?
思绪纷繁,线索杂乱,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急需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午后,沈惊鸿借口需要些新鲜药材调制养颜膏,带着贴身丫鬟出了府,直奔京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她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些事情。
济世堂内药材齐全,伙计见沈惊鸿气度不凡,殷勤接待。沈惊鸿报了几味寻常的美容药材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有一种海外传来的香料,名为凝神花,香气清幽,有安神之效,不知贵店可有售卖?”
那伙计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这位小姐,凝神花确实有,但此物不算常用,且价格不菲,小店库存不多,通常只供给几位固定的老主顾,或是根据方子配药,一般不零卖。”
只供给固定老主顾?沈惊鸿心中一动,追问道:“哦?不知是哪几位老主顾有此雅兴?”
伙计赔笑道:“这个……恕小的不便透露。不过,大多是些高门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定制安神香或是养颜方子时会用到。”
高门府邸……沈惊鸿不再多问,买了药材便离开了济世堂。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惊鸿心思沉凝。凝神花的流通渠道似乎被控制得颇为严格,这更增加了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色彩。柳如芸一个内宅姨娘,是如何稳定获得这种香料的?是通过她联系的西城暗香阁背后的势力吗?
回到惊鸿院,已是傍晚。冷锋如同影子般出现,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实的纸包呈给沈惊鸿。
“主子,这是从柳姨娘妆奁暗格中取出的香料,她平日所用应与此相同。属下检查过,周围并无机关陷阱,取得很顺利。”
沈惊鸿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清幽中带着一丝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正是她前世曾在柳如芸身上闻到过的味道。她捻起一小撮香料,放在鼻尖细细嗅辨,又用手指搓开,仔细观察其色泽和成分。
虽然混合了其他花草,但其中那独特的、带着一丝冰凉气息的甜香,与母亲手札中描述的凝神花特征一般无二!
沈惊鸿眼神骤然冰寒。果然如此!
“做得好。”她将香料重新包好,收入袖中,“可有惊动她?”
“并未。属下行事时,柳姨娘正在小佛堂诵经。”
沈惊鸿点了点头。如今,人证(王太医已死,暂时无人证)、物证(香料已取得,但需进一步分析其与赤焰草反应的剧烈程度)、动机(柳如芸上位)似乎都指向柳如芸。但沈惊鸿总觉得,这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阴影。柳如芸背后的人,提供凝神花和可能存在的赤焰草的渠道,以及确保计划顺利实施的保障……这一切,绝非一个内宅妇人能独立完成。
夜色再次降临,惊鸿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沈惊鸿将取得的香料与母亲手札中记载的几种鉴别方法一一对照验证,同时也在脑海中不断梳理着所有的线索。
父亲沈战对母亲的深情,她从不怀疑。那么,当年母亲去世时,父亲是否也曾察觉到异常?还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或谎言所蒙蔽?
还有太医院……那位死去的王太医,他在母亲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无辜的被利用者,还是知情的参与者?他的死,是意外,还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随着她的调查,缓缓浮现出模糊的轮廓。这张网,连接着内宅阴私、太医院秘辛,甚至可能牵扯到皇权争斗。
沈惊鸿感到肩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锐利。无论对手是谁,无论这水有多深,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母亲的冤屈,必须昭雪!而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她铺开纸张,开始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疑点以及人物关系,以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方式,一一记录下来。蛛丝马迹,汇溪成河,她相信,离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而在此之前,她需要更多的证据,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