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回到惊鸿院时,日头已渐渐升高,空气中带着秋日特有的干燥与清冷。司棋早已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见她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前。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司棋压低声音,一边伺候沈惊鸿脱下披风,一边禀报道,“您走后不久,大厨房那边果然按份例送来了几样点心,说是新做的,给各院小姐尝尝鲜。奴婢按您的吩咐,用银针试了,未见异常,也让猫儿尝了,它吃了也无事,点心还留着,未敢丢弃。”
沈惊鸿眸光微凝:“点心现在何处?”
“在耳房搁着呢,奴婢借口说小姐出门未归,需等小姐回来定夺,便先收着了。”
“做得对。”沈惊鸿赞许地点头,“去取来我看看。”
司棋很快将点心端来,是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和一碟杏仁酪,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单从外表看,毫无问题。沈惊鸿仔细端详,又凑近轻轻嗅了嗅,除了食物本身的甜香,并未察觉任何异味。银针未变黑,猫儿无恙,似乎这只是一次寻常的送食。
但有了陆君邪的警告,沈惊鸿不敢有丝毫大意。她沉吟片刻,取出一根更细的银探针,这是她私下让冷锋寻来的,比寻常银针更灵敏些。她将探针小心地刺入点心内部,尤其是馅料部分,停留片刻后取出——银针依旧光亮如初。
“难道这次是干净的?还是对方用的毒,并非银针所能测出?”沈惊鸿心中思忖。慢毒千变万化,有些确实不与银反应。
她想了想,吩咐司棋:“将这点心仔细收好,莫要让旁人碰触。另外,日后大厨房再送任何东西来,一律照此办理,试过之后,若表面无异,也先找个由头留下,不必立即食用或丢弃,集中存放。”她需要积累样本,或许日后能找到精通此道的人进行检测。同时,这也是一种姿态,既显示了谨慎,又暂时不会打草惊蛇。
“是,小姐。”司棋应下,心中更加警惕。
处理完点心之事,沈惊鸿回到内室,取出陆君邪所赠的玉露清心丹。她并未立即服用,而是取出一粒,用小刀轻轻刮下少许粉末,置于鼻尖细闻,又用指尖捻开,仔细观察。她虽非医毒宗师,但前世涉猎颇广,基本的鉴别能力还是有的。药香纯正,质地细腻,确像是上好的玉露清心丹。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将刮下粉末的丹药单独收起,将其余丹药放回瓶中。她需要找个机会,确认这丹药完全无害,或者……让值得信赖的人鉴定一番。燕之轩的名字再次浮现,但眼下并无交集。
“冷锋可曾回来?”沈惊鸿问向侍立一旁的司棋。
“尚未。”
沈惊鸿颔首,看来调查李婆子和寻找验毒之法都需要时间。她不能坐等,必须主动出击。
午后,沈惊鸿借口要寻几本母亲留下的旧书,去了府中的藏书楼。镇国公府藏书颇丰,其中不乏一些医药杂记。她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罕见毒物的记载,或许能有所启发。
藏书楼幽静,书香弥漫。沈惊鸿在放置医毒杂学的书架前驻足,仔细翻阅。她目标明确,主要寻找那些记载不易察觉、作用缓慢的毒物,尤其是通过饮食起效的。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悄然流逝。大部分书籍记载的都是较为常见的毒物,对于银针试探、症状显现等描述,与她所知并无二致。正当她有些失望,准备离去时,一本落满灰尘、书页泛黄的《南疆异物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抽出这本书,轻轻吹开灰尘,翻开起来。书中记载的多是南疆一带的奇风异俗和罕见动植物。忽然,其中一页关于“蚀心草”的记载吸引了她的目光。
“……蚀心草,生于南疆瘴疠之地,其状如寻常野蒿,晒干研磨成粉,无色无味,混于饮食,银针难察。初时服之,无异状,反觉精神略振,似有补益之效。然久服则侵蚀心脉,损及根基,使人日渐虚弱,心悸气短,终至衰竭而亡,状若痨病,极难察觉。唯其性畏烈酒,若以高浓度酒液浸泡含毒之物,或可见汁液微泛异色(需细观),或遇特定熏香,会散发极淡异腥(常人难辨)……”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无色无味,银针难察,初服似有益,久服损心脉,状若痨病!这几点特征,与她所担忧的慢毒何其相似!难道对方用的竟是这来自南疆的蚀心草?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仔细将这一页的内容默记于心,尤其是关于那微乎其微的辨识方法——烈酒与特定熏香。烈酒还好说,这特定熏香指的是什么?书中并未明言。
合上书册,沈惊鸿心潮起伏。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虽然不能确定对方一定使用了蚀心草,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调查方向。南疆……柳姨娘的娘家似乎与南疆有些遥远的生意往来,但这关联太过微弱,不足以作为证据。
她将《南疆异物志》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藏书楼。
刚回到惊鸿院不久,黑影一闪,冷锋终于回来了。
“小姐。”冷锋躬身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情况如何?”沈惊鸿直接问道。
“属下盯了李婆子一日,她今日行为如常,主要在厨房负责蔬菜清洗,并未与可疑之人接触。属下暗中查探了她的住处,也未见异常物品。至于那日的货郎,据周边小贩说,确是生面孔,以往未曾见过,之后也再未出现,仿佛凭空消失。”冷锋汇报道,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沈惊鸿并不意外,对方既然行事老练,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玉泉观那边呢?”
“属下已接触过玉泉观的清风道长,表明来意(隐去了小姐身份)。道长言,检验世间百毒,尤其是不易察觉的慢毒,并非易事。他需准备一些特殊的药液和器具,答应三日后可配制出一种‘验毒散’,溶于水后,与可能含毒的食物接触,根据颜色变化可初步判断是否含有常见慢毒成分,但对一些极其罕见的奇毒,也可能无效。届时属下会去取来。”
三日后。沈惊鸿微微颔首,这已经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辛苦你了。李婆子那边,继续留意,不必跟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重点留意她是否与府中其他有南疆背景的人接触,或者……留意她近日有无接触过特殊的熏香之物。”
“熏香?”冷锋略显疑惑。
“嗯,我查到一种可能使用的慢毒,或许与熏香有关联。你留意便是,任何细微异常都不要放过。”沈惊鸿吩咐道。蚀心草之事,她暂时不打算完全说破。
“是。”冷锋领命,顿了顿,又道,“小姐,惊鸿卫初步筛选了三人,皆是身世清白、有一定武学根基的流浪儿或破落户子弟,背景已初步核查过,暂无问题。是否安排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考核与训练?”
惊鸿卫的组建也在稳步推进,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沈惊鸿思索片刻:“可以。考核由你全权负责,我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能力。训练地点务必隐秘,初期以潜伏、侦查、基础格斗为主。”
“属下明白。”
冷锋退下后,沈惊鸿独自沉思。如今是双线并进:明面上,她需维持“病弱贵女”的形象,小心防范膳食,暗中调查李婆子及可能的南疆关联;暗地里,惊鸿卫在组建,与幽冥阁主陆君邪建立了初步联系,验毒之法也在寻求。
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阴险,但她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只是,这府内的水,果然比想象得更深。柳姨娘或许知情,或许也只是一枚棋子。那真正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除掉她这个嫡女吗?还是有着更深层的目的,比如,针对整个镇国公府?
她想起陆君邪的话——“有时,最危险的,并非明面上的敌人。”
看来,在揪出膳食下毒之人的同时,她也必须开始着手调查府内那些可能被忽略的角落,以及……母亲真正的死因。母亲遗物中,或许还隐藏着未被发现的秘密。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窗棂,映照在沈惊鸿沉静的侧脸上。她取出母亲留下的一支旧玉簪,轻轻摩挲着。迷雾重重,前路艰险,但她眼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有多少阴谋诡计,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