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问策,沈惊鸿以一番鞭辟入里的“上中下三策”不仅赢得了永熙帝的赞赏,更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投下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涟漪荡开,各方反应不一。
镇国公府内,沈战看着女儿的目光,除了父亲的慈爱,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激赏与欣慰。他亲自过问了沈惊鸿回府后的一应事宜,惊鸿院的守卫无形中又森严了几分。下人们虽不知具体,但见国公爷对大小姐如此重视,那些原本因柳如芸称病而有些浮动的人心,立刻又沉静下来,对沈惊鸿愈发恭敬。
柳如芸称病的院落,仿佛一潭死水,但水下却暗流汹涌。心腹丫鬟将外面关于大小姐御前扬名的消息战战兢兢地禀报给她时,柳如芸正对着一碗漆黑的汤药,闻言,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御前问策……陛下赞赏……”她低声重复着,声音带着病气的嘶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她竟有如此本事?!”
她原以为沈惊鸿不过是仗着嫡女身份和沈战的宠爱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此女心机深沉、所图甚大,远超她的想象。那日关于“安神香料”的敲打,绝非偶然。柳如芸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沈惊鸿越是耀眼,她们母女在府中的地位就越是岌岌可危。必须尽快想办法……要么彻底掌控沈惊鸿,要么,就必须在她羽翼完全丰满之前,将其除去!
沈柔薇得知消息后,在自己房里摔碎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凭什么?凭什么沈惊鸿就能得到父亲的偏爱,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还能在御前那般风光?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嫡母,经营着自己那点微薄的名声?不公平!她绝不甘心!目光落在妆奁底层那包由柳如芸辗转交给她的、据说是宫中流出的特殊香料上,沈柔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或许,她不能再等了。
七皇子府,书房内气氛凝滞。
萧彻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下方跪着一名黑衣探子。
“查清楚了?她那些关于北疆的情报和分析,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背后无人指点?”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
探子头垂得更低:“回殿下,属下仔细查探过,镇国公近日并未与大小姐深入讨论北疆军务,府中也无外来谋士出入。大小姐近日除了翻阅其生母慕容夫人留下的医书手札,便是观看北疆地图。幽冥阁那边……线报显示,近日并无大规模情报往来京城。”
萧彻挥挥手让探子退下,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沈惊鸿……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他原以为可以轻易掌控的女子。她的才智,她的冷静,她的胆识,都超出了他的预计。这样一个变数,若不能为他所用,就必须尽早铲除,否则日后必成大患。他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利用沈惊鸿这次御前显眼可能引发的各方忌惮,来布下一局杀棋。
与萧彻的杀意凛然相比,三皇子府则是一片平和。
萧景渊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一幅寒梅傲雪图,笔触清隽,风骨凛然。听完幕僚汇报完外界对沈惊鸿御前问策的反应,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果然,她没有让我失望。”他放下笔,看着画中红梅,仿佛看到了沈惊鸿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眸,“如此一来,她算是正式入了局,也站在了风口浪尖。七弟那边,怕是坐不住了。”
幕僚低声道:“殿下,沈小姐才华惊人,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否需加派人手,暗中保护?”
萧景渊微微颔首:“通知我们的人,暗中留意,非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她既选择了这条路,这些风浪,需得她自己先闯过去。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他要的,不是一个需要他时刻庇护的菟丝花,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俯瞰这万里江山的盟友,乃至……伴侣。
外界纷扰,沈惊鸿并未过多理会。御前问策带来的名声是一把双刃剑,她心知肚明。眼下,她更需巩固自身,理清迷雾。
夜深人静,惊鸿院内灯火已熄,唯有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
沈惊鸿并未入睡,而是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冷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主子。”
“如何?柳氏那边可有异动?”沈惊鸿声音低沉。
“回主子,柳姨娘今日暗中派人往城外送了一封信,收信人身份还在查证,但信使路线指向西城的一处暗娼馆,那里鱼龙混杂,可能与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有关。”冷锋禀报道,“另外,二小姐今日去探望柳姨娘,屏退左右密谈了近半个时辰,出来后,二小姐神色有异,回房后似乎在偷偷摆弄一些香料。”
沈惊鸿眼神微冷。柳如芸果然不甘寂寞,还在试图联系外界势力。而沈柔薇……看来那日的敲打并未让她醒悟,反而可能狗急跳墙。
“继续盯着,尤其是沈柔薇,她若动用那些香料,务必掌握确凿证据。”沈惊鸿吩咐道,“还有,我让你查的,关于我母亲当年去世前,府中以及太医院接触过的所有特殊药材、香料,可有进展?”
冷锋面露难色:“时间久远,很多线索都已模糊。不过,属下发现一个疑点,当年曾为夫人诊过脉的一位姓王的太医,在夫人去世后不久,便告老还乡,但在归乡途中,遭遇山匪,意外身亡。属下已派人去他的家乡进一步查探。”
王太医?沈惊鸿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看来,母亲之死背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不仅牵扯内宅,更可能牵涉到太医院,乃至……皇家。
“知道了,此事需秘密进行,谨慎为上。”沈惊鸿沉吟道,“另外,幽冥阁在京城的力量,需要进一步整合激活。我要在京城织一张网,一张能捕捉到所有风吹草动的网。”
“是!”冷锋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交代完这些,沈惊鸿并未休息,而是摊开了母亲慕容婉留下的医书手札。这些手札她已翻阅多遍,但每次重读,都有新的发现。母亲不仅医术高超,于用毒、药理之理解也极为精深,尤其对一些罕见草药和迷香、蛊毒颇有研究。
她的手指细细抚过那些娟秀而带着药香的字迹,目光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关于“赤焰草”的补充笔记上。旁边用更小的字备注了一行:“赤焰性烈,遇‘凝神花’则躁动加剧,气血逆冲,状若心疾突发。凝神花常作安神香料之主料,然其性隐,非精通药理者难察。”
凝神花!安神香料!
沈惊鸿瞳孔骤然收缩。柳如芸使用的安神香料中,果然有蹊跷!这凝神花本身无毒,甚至有益,但与赤焰草结合,便是夺命的毒药!母亲在手札中特意标注,是否意味着她当年也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仅仅作为一种药理记录?
看来,必须尽快拿到柳如芸香料的实物,以及……查清当年母亲是否接触过赤焰草,或者,母亲当年是否也曾长期使用过某种所谓的“安神香料”!
就在沈惊鸿凝神思索之际,窗外极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瓦片摩擦声。
沈惊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她轻轻吹熄了灯烛,整个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阴影处,屏住了呼吸。
来了吗?这御前问策后的第一波试探,或者说……杀机?
夜色浓稠,镇国公府的高墙之外,几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掠过,目标直指惊鸿院。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浪,已涌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