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的夜色总带着几分江南特有的温润，连月光都像是被浸过泉水，落在听风苑的青石板上，泛起一层朦胧的白。聂风闭关出关后，苑中虽未再遇突袭，空气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紧绷——就像拉满的弓弦，谁都知道，那支蓄势待发的箭，迟早会破空而来。
王宝宝站在小湖的栈桥上，指尖捻着一枚刚从湖底捞起的青石。石头被湖水浸得冰凉，上面还带着几丝水草的湿滑，倒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定了些。破妄眼扫过城主府的方向，玄灵珠的气息比白日更盛了些，珠内剑源与聂风体内融合的真气共鸣愈发清晰，像是有无数细密的丝线，在暗中将两者缠得越来越紧。
“这共鸣若是善加引导，或许能助风儿彻底掌控剑源之力，可若是被人利用……”他轻轻摩挲着青石上的纹路，眉头微蹙。白日里收到密报，说无神绝宫的残部正勾结江南一带的魔道散修，似在谋划着什么。那些人不敢正面硬闯，偏生擅长用阴诡手段，最是防不胜防。
“王先生。”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清冽的草木香，像极了雨后山林的气息。王宝宝回头，见第二梦提着一盏竹编的小灯笼，灯笼里烛火摇曳，将她素色的衣裙染得暖黄，手里还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香炉，炉口正飘着袅袅青烟。
“夜露重，您站在这里许久了。”第二梦将香炉放在栈桥的石栏上，轻声道，“这是我新制的凝神香，用凝神草、冰莲蕊和忘忧草配伍，特意多焙了半个时辰，烟气更沉，安神的效果也更久些。”
王宝宝凑近香炉，那股香气果然与寻常熏香不同。初闻是冰莲的清冽，像极北冰窟的寒气，能瞬间压下心头的燥火；再细品，又有凝神草的温润，混着忘忧草那几乎察觉不到的甜意，顺着呼吸漫入肺腑，连紧绷的神经都仿佛被浸在了温水里，一点点舒展开来。
“费心了。”他拿起香炉，入手微沉，炉身雕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这几日大家都绷着弦，确实该好好松缓松缓。”
第二梦垂眸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拨了拨灯笼的流苏：“风师弟刚突破境界，需要稳固心神；云师弟练剑向来专注，常常忘了时辰；您更是既要提防外敌，又要照看我们，怕是连闭眼的时候都在盘算。这香虽简单，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话时，灯笼的光晕落在脸颊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那双总是带着关切的眼睛，此刻像盛着两汪秋水，映着月光，也映着栈桥上的身影。王宝宝心中微动，这才发觉，自踏入无双城以来，第二梦似乎总在这样不经意的地方，默默照料着所有人。聂风练功用的护脉药膏，步惊云剑匣上防锈的油脂，甚至丫丫随口提过想喝的蜜水，她都记在心上，悄无声息地备好。
“你自己也该多歇息。”王宝宝将香炉放在两人中间的石栏上，“炼制丹药本就耗神，还要分心留意苑中动静，不心累坏了身子。”
第二梦闻言，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我……我还好。能为大家做点事，心里反倒踏实。”她说着，目光落在湖面，月光将湖水染成一片碎银，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光里闪了闪，又落回水中，“其实……白日里我去药庐后山采药，看到云师弟在练剑，他剑招里的戾气比前几日重了些，怕是心里憋着劲，想替您分担些压力。”
“他性子向来如此，外冷内热。”王宝宝笑道，“不过也确实该让他松松心，等过了这阵，让他陪你去后山采些安神的草药，权当散心了。”
第二梦刚要应声，却见聂风从廊下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练完功的热气。他看到栈桥上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转向另一侧的假山——显然是有意回避。不远处的院门口，步惊云正收剑回匣，目光扫过栈桥，又迅速转开，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连火麒麟都似懂非懂，趴在院角的草地上，用尾巴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偷偷往这边瞧。丫丫抱着小白坐在麒麟背上，被小白用爪子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轻响，大眼睛却亮闪闪的，满是好奇。
栈桥上的两人都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一时竟有些沉默。香炉里的青烟还在缓缓升腾，将两人的影子在石板上拉得很近，又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要缠到一起似的。
“其实……”第二梦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配制这香的时候，总想着要是能再加一味‘同心草’就好了。听说那草要两人一起采才会活，能让人心意相通……”话说到一半，她才发觉失言，猛地住了口，脸颊红得像被灯笼烫过一般，慌忙低下头，“我……我胡说的，王先生别放在心上。”
王宝宝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心中那点被战事绷紧的坚硬，像是被这夜色泡软了。他拿起那个绣着莲纹的锦囊——白日里第二梦送来的，里面装着冰莲心制成的护符，此刻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他将锦囊递过去，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电了似的缩了缩，却又都没躲开。
“这护符很好。”他的声音比寻常温和了些，“等解决了玄灵珠的事，若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极北采同心草。听说那里的同心草沾着雪水，开出来的花是淡青色的，很特别。”
第二梦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落满了星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香炉里那缕终于舒展的青烟，温柔地漫了开来。
远处的更夫敲了三记梆子，夜色已深。王宝宝提起香炉：“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应对那些不速之客。”
“嗯。”第二梦接过灯笼，转身时脚步轻快了许多，走到院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栈桥上的身影还立在月光里，手里似乎还握着那个小小的锦囊，像握着一整个夜晚的温柔。
王宝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香炉，又摸了摸心口的锦囊，那里的清凉混着一丝暖意，竟比任何凝神香都更能定住心神。他知道，眼下的局势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可有些东西，就像这夜色里悄然滋生的藤蔓，已经缠上了心头，再也解不开了。
湖面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水汽的微凉，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漫过整个听风苑，像在为这风雨欲来的宁静，悄悄记下一笔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