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频道里的声音还在回荡：“林总！波兰方向的国际班列临时取消了一节车厢配额，说是有别的高优先级货物要插队——”
林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三下，节奏没变。他没立刻回应，而是调出近三个月该线路的所有仓位记录，一条条翻看。果然，对方几乎每周都会以“紧急外交物资”名义抢占配额，规则上挑不出错，但挤压的是商业订单的实际出货窗口。
他合上数据页，转头看向大屏右下角那个刚启用不到两天的模块——智能路由中台测试版。图标是灰底蓝边，像极了还没激活的试用软件。
“不能再等了。”他说。
十分钟后，技术组收到指令：立即接入华东主干网，将济南—阿拉木图、青岛—布达佩斯、南京—伊斯坦布尔三条跨境支线划为首批试点，强制切换至新调度模型运行。
系统提示弹出时，值班工程师愣了一下。“这……现在切？wmS那边还没做接口适配。”
“现在切。”林峰的声音从内线传来，“出了问题算我的。”
第一批订单开始流转。二十分钟后，警报响了。
济南仓反馈：新系统生成的装卸序列与本地排程完全错乱，两批标着“加急”的医疗设备差点装上了发往北非的车。叉车司机按老习惯取货，结果发现系统指引的位置空着，现场一度停摆。
林峰调出日志，很快发现问题所在——新调度模型使用毫秒级时间戳进行路径规划，而仓储管理系统只识别到分钟级，差的那一丁点时间，导致任务触发顺序全乱。
他直接拨通开发组电话：“绕过标准协议，走镜像同步。先把指令复制一份进测试通道，人工核对后再导入生产环境。明天中午前必须完成ApI适配层重构。”
那边犹豫：“这样操作不符合上线流程……”
“非常时期不讲流程。”林峰打断，“你去查查昨天有多少客户因为延误改签了合同。我们现在不是在修系统，是在抢市场。”
挂了电话，他又打开内部培训平台，上传了一段自己录的视频。画面里他穿着衬衫，背景是白板，上面画了个简化的物流网络图。
“很多人觉得新路线绕远，浪费油。”他指着图说，“但你们看，传统路线固定走郑州中转，可那边最近三天平均堵车两小时。新系统会提前预判拥堵节点，哪怕多走五十公里，也能省下二十二分钟。综合算下来，每单运输成本降了五块三。”
视频最后，他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大家习惯按经验做事。但现在，我们要让数据说话。”
当天下午三点，所有参与试点的站点收到通知：当晚七点统一组织学习，次日上岗前需通过在线考核。同时，公司内部论坛开通“优化建议奖”专区，凡提出有效改进意见者，奖励五百到两千元不等。
起初响应冷淡。直到有人贴出一张截图：某司机按照新路径避开高速封路，比原计划早四十分钟送达，客户当场追加了后续订单。
消息传开后，讨论区渐渐热闹起来。
但阻力依然存在。苏州集散点的一名老调度员连续两次退回调度单，理由写得直白：“系统让我走乡道，路面窄，会车困难，万一耽误了谁负责？”
林峰看到反馈，没发火，也没强行压下去。他调取该线路过去一周的实际通行数据，在大屏上演示：新路径虽经两条县道，但全程监控覆盖，且避开了早晚高峰的三个红绿灯密集区，平均通行效率提升近一成。
他还顺手查了那位调度员的历史操作记录——三年来从未主动调整过路线，所有任务都按默认方案执行。
晚上八点，林峰亲自给他打了电话。
“你担心出事，这没错。”他说，“但我更担心的是，我们一直用十年前的方式跑今天的货。你现在觉得不合理，是因为你还看不到全局。明天我会派一个技术支持驻点，陪你跑一趟实测线路。要是真有问题，咱们一起改。”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行吧，我试试。”
试点进入第二天，系统稳定性明显好转。ApI适配层提前八小时上线，wmS终于能准确解析新指令。一线人员经过培训，也开始接受动态分流的概念。
真正让管理层态度转变的，是一条长期头疼的中亚线路对比实验。
这条线从西安出发，穿越霍尔果斯口岸，全程三千六百公里，以往履约率始终卡在76%左右。主要问题是海关查验时间波动大，车队经常在边境白白等待十几个小时。
这次，一组车继续走传统模式，定时集结、统一申报；另一组启用智能调度，根据实时通关数据动态调整发车时间和货物组合。
三天后结果出来：传统组延误两单，客户投诉四起；智能组全部准时交付，履约率升至91%，投诉归零。
林峰把数据整理成简报，标题只写了八个字：“新途径，可复制。”
晚上十一点，他在办公室签发了《关于扩大智能路由试点范围的通知》，将试点线路从三条增至十条，覆盖东南亚、东欧和中东主要出口通道。
控制台前，大屏上的数据流正稳定跳动。代表新路径的蓝色线条越来越多，穿插在原有的红色主干道之间，像慢慢织成的网。
他喝了口凉茶，眉头松了些。
手机震动，是技术组发来的消息：“ApI适配已完成，下一步是否推进全网切换？”
林峰正要回复，又一条警报跳出：青岛港突发设备故障，预计影响未来六小时集装箱吊装作业。
他看了一眼受影响的订单列表，其中有两批正是走新路径试点的高价值电子元件。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他调出备用港口清单，迅速勾选日照港作为临时替代节点，并启动短驳接驳预案。
系统开始重新计算路径。新的调度指令刚推送出去，他就注意到一个问题——日照港的仓储系统仍未接入智能中台，无法自动接收动态入库安排。
这意味着，即便车到了，也可能因无人准备仓位而滞留。
他抓起电话打给当地合作方负责人。
“明天上午八点前，我要你们的wmS系统完成基础对接。”
对方迟疑：“这么短时间，恐怕……”
“不是恐怕。”林峰打断，“是必须。我已经让技术组把适配包发你邮箱，里面有详细操作指南。如果明天八点前没搞定——”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
“那就换一家能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