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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烬寒离开后,套房内重新陷入死寂,却与之前的绝望截然不同。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茫然笼罩着苏挽棠。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许久都无法动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陆烬寒最后那句话——

“我不是要远离你,而是想让你,做回原本的自己。”

做回自己?哪个自己?

穿越前的她,只是个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社畜,谨小慎微,善于隐藏真实情绪,与娱乐圈的光怪陆离格格不入。原主苏挽棠,则是一个被执念和虚荣填满,最终走向毁灭的可怜人。而现在的她,夹在两者之间,为了完成任务,笨拙地模仿着、表演着,试图靠近那个如冰山般的男人,结果却差点引火烧身,尊严扫地。

陆烬寒看穿了一切,却没有如同预想般将她彻底踩碎,反而……给出了一条看似生路的指引。这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异常样本”的好奇与观察。他剥离了她所有精心设计的伪装,然后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剥去外壳后,内核究竟是什么。

“系统,”苏挽棠在脑海里轻声问,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做自己’……我该怎么做?”

【叮——根据目标人物陆烬寒的反馈及系统逻辑分析,建议宿主停止无效的‘投其所好’模式。‘真实’的定义需宿主自行探索。当前可执行方向:专注于自身专业领域(表演)的提升,减少对目标人物的过度关注与刻意行为。提示:实力是建立平等对话的基础。】

系统的回答冰冷而务实,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混乱的思绪。

是啊,无论陆烬寒是出于何种目的说出那番话,至少有一点他没错——她之前的所有行为,都建立在“虚假”和“刻意”之上。她试图用浮夸的“理想型”引起注意,用取巧的“心意盲选”博取好感,用生硬的“学术讨论”营造知性形象……这些在陆烬寒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恐怕如同跳梁小丑。

而唯一一次,被他隐约赞许的,竟是在品尝那道“云雾缭绕”的腌鲑鱼时,她因契合原主身体本能而流露出的、刹那的真实愉悦。

或许,系统说得对。与其绞尽脑汁去研究如何“接近”陆烬寒,不如先找回自己的立身之本。在这个名为《心跳信号》的修罗场里,在这个汇聚了顶尖人脉的星海别墅,她苏挽棠,除了“攻略目标”这个任务外,首先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演员。

想通了这一点,那股萦绕不散的绝望和羞耻感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而后立的清明。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失而复得的深蓝色行李箱。那本《夏夜焰火》静静地躺在衣物之上,封面依旧灼眼。

苏挽棠的手指在封面上停顿片刻,最终没有将它拿起,而是轻轻合上了箱盖。有些秘密,就让它暂时埋藏吧。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下来的几天,苏挽棠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意无意地寻找与陆烬寒的“偶遇”机会,也不再刻意参与那些关于高深表演理论的讨论。在集体活动中,她依然得体,但更多了几分沉静。她的目光不再总是追随着陆烬寒,而是更多地投向了节目组安排的剧本片段,投向了窗外的大海,甚至投向了厨房里那些新鲜的食材。

她开始真正地、沉下心来研究陈导给的那个试镜剧本片段。一个在绝望中等待黎明,眼神需从死寂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的角色。她反复揣摩角色的心理,对着镜子练习眼神的变化,从空洞到挣扎,再到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光。她不再去想“陆烬寒会怎么演”、“这样演会不会显得专业”,而是问自己,“如果是我,在那种境地,会是什么样的?”

她甚至主动联系了自己现实中熟识的、一位并不出名但功底扎实的表演老师,通过远程视频的方式,请教关于情绪层次递进和内心戏表达的技巧。她学得很投入,仿佛回到了刚入行时,那种纯粹为了热爱而钻研的时光。

这种变化,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周屿轩感觉苏挽棠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目的性”淡了,相处起来反而更轻松自然,找她聊天、约她散步的次数也多了些。顾衍则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神里的东西更丰富了,不再只是空洞的美貌或刻意营造的某种气质,偶尔在客厅看到她对着剧本凝眉思索的样子,会觉得她身上有种沉静的力量。

而陆烬寒,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处理工作,或是独自在露台品茗远眺。但他偶尔投向苏挽棠的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长了一点点,那深邃的眼底,探究的意味并未减少,反而似乎……更浓了些。他没有再主动与她交谈,仿佛那天晚上的那番话只是一次随口的点拨,过后便忘。

这种“被观察”的感觉,让苏挽棠时而紧绷,时而又莫名地生出几分斗志。她不再因为他的目光而慌乱失措,而是尽量将其忽略,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剧本。

这天上午,陈导突然召集了所有嘉宾。

“各位,在我们别墅的‘心跳’生活进行到一半之际,我们安排了一次特别的体验。”陈导拿着喇叭,脸上带着惯有的、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们将前往附近的一个影视拍摄基地,诸位将亲自上场,演绎一段指定的剧本片段。”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都有些意外和兴奋。除了陆烬寒依旧面色平静,周屿轩、顾衍,甚至连一向清冷的苏晴雨,眼中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这对于他们来说,既是挑战,也是一个极好的展示机会。

“剧本已经准备好了,角色分配抽签决定。”陈导示意工作人员送上抽签箱,“这是一部民国背景的短剧片段,主要考验的是各位在特定情境下的情绪表达和台词功底。”

苏挽棠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抽签。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角色名:“沈知意”——一个家道中落,被迫在舞厅卖唱,却内心坚韧,暗中帮助地下党的进步女性。她的戏份,是与前来调查的男主角(由抽到男主角签的嘉宾饰演)有一场暗流涌动的试探性对话。

而抽到男主角“顾怀琛”的,是顾衍。他看向苏挽棠,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绅士的鼓励。

苏晴雨抽到的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女配角,一位傲慢的富家小姐,与沈知意有一场短暂的、充满火药味的对手戏。看到这个分配,苏晴雨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瞥向苏挽棠的眼神冷了一瞬。

一行人乘车来到影视基地。化好妆,换上颇具时代感的旗袍和西装,置身于搭建精美的民国舞厅场景中,氛围感立刻拉满。

拍摄顺序按照戏份安排,苏挽棠和顾衍的对手戏被安排在中间,而她和苏晴雨的那场短暂交锋则在前面。

轮到苏晴雨和苏挽棠上场。

场景是舞厅后台的走廊。穿着华贵洋装、趾高气扬的苏晴雨(饰演富家小姐林曼丽)拦住了正准备去前台的、一身素雅旗袍的苏挽棠(饰演沈知意)。

“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苏晴雨抬起下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台词功底不错,将那种刻薄演绎得淋漓尽致,“怎么,沈家败落了,就只能到这种地方来卖笑了?”

按照剧本,沈知意应该隐忍地低下头,试图绕开她。

然而,苏挽棠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她抬起头,看向苏晴雨,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她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气场,瞬间将苏晴雨刻意营造的咄咄逼人压了下去。

苏晴雨被她这出乎意料的眼神看得一愣,剧本里没写沈知意会是这种反应!她下意识地按照自己的理解,更加拔高了声调:“你看什么看?一个下九流的歌女,也配用这种眼神看我?”

苏挽棠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历经变故后的沧桑与平静:“林小姐,声音大,并不代表就有理。歌舞升平是表象,人心里的秤,才是真的。”

她微微前倾,靠近苏晴雨,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还有,林小姐,令尊最近在码头的那批货,似乎不太顺利吧?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的事为好。”

这最后一句,根本不是剧本里的台词!是苏挽棠根据角色背景(沈知意暗中帮助地下党,消息灵通)和之前隐约听到的关于苏家生意的一些风声,即兴添加的!

苏晴雨彻底僵住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饰演的林曼丽是个草包大小姐,根本不知道家里生意的事,被沈知意这句话击中要害,那种傲慢瞬间瓦解,只剩下惊慌和难以置信。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苏挽棠的眼神太有压迫感,那不像是在演戏,更像是……真的洞悉了什么!

“卡!”陈导喊了停,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好!挽棠这句加得好!瞬间把人物的层次和暗线立住了!晴雨后面的反应也很真实,那种被戳中痛处的慌乱,不错!”

苏晴雨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道自己刚才被苏挽棠完全压制了,甚至被对方即兴的台词打了个措手不及,露出了真实的窘迫!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看向苏挽棠的眼神充满了怨毒。苏挽棠绝对是故意的!她是在借戏报复!

苏挽棠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对着陈导微微颔首,然后淡淡地扫了苏晴雨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出冰冷气场的人不是她。她转身走向休息区,背影挺拔而从容。

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其他嘉宾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挽棠。刚才那段戏,苏挽棠展现出的气场和应变能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即兴添加的台词,精准、犀利,直接扭转了这场戏的强弱对比。

周屿轩低声对旁边的顾衍说:“没想到苏小姐演技这么有爆发力……”

顾衍看着苏挽棠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更深的好奇。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顶多有些小聪明,但现在看来,他似乎看走眼了。

而一直坐在监视器后面,沉默观看的陆烬寒,目光始终落在苏挽棠身上。从她上场时那份沉静,到面对苏晴雨挑衅时那份以静制动的从容,再到那句石破天惊的即兴发挥……他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亮光。

那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表演”。没有刻意模仿的痕迹,没有生硬的技巧堆砌。那更像是一种基于对角色理解后,自然生发出来的、带着她个人特质的反应。冷静,敏锐,甚至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锋利。

这就是她……“做自己”之后的样子吗?

陆烬寒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似乎,比之前那些笨拙的模仿和讨好,要有趣得多。

苏挽棠走到休息区坐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手心其实微微有些汗湿。她刚才确实是借题发挥,将原主记忆中关于苏家生意的一些隐患,以及这几天自己观察到的苏晴雨偶尔流露出的焦虑结合了起来,给了苏晴雨一个反击。她不是在演沈知意,那一刻,她更像是代入了原主那份被压抑的委屈和不甘,以及穿越者苏挽棠本身的冷静和洞察力。

她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引来麻烦。但当苏晴雨用那种刻薄的眼神和语气针对她时,她不想再像原主那样隐忍,也不想再像之前几天那样为了维持形象而退让。

“做自己”……如果“自己”也包括这份不愿任人拿捏的锋芒,那么,她展现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陆烬寒的方向。恰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深邃难测,但其中似乎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兴味。

苏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移开了视线。

前路依旧迷茫,陆烬寒的心思依旧如海底针。但这一刻,苏挽棠忽然觉得,或许……“做自己”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至少,反击的感觉,不坏。

接下来的戏份,她和顾衍的对手戏也完成得相当顺利。她将沈知意那份外柔内刚、暗藏机锋的特质把握得恰到好处,与顾衍饰演的沉稳敏锐的顾怀琛之间,火花四溅,张力十足,连陈导都频频点头。

片场的一天结束,返回星海别墅的车上,气氛微妙。苏晴雨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周屿轩和顾衍则偶尔会与苏挽棠交谈几句,态度明显比之前更热络了些。

苏挽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中渐渐平静。

她知道,与苏晴雨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未来的麻烦不会少。她也知道,陆烬寒那座冰山,依然遥远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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