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雨欲来铁岩关
黑风渊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在鼎都内外悄然扩散。
起初只是北城区“灰土坊”里几个老人的闲聊。
“老张头，你觉不觉得今早这风……没那么呛了？”
“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我今早起来，咳了七八声就停了，往常得咳半柱香。”
“我家的狗昨晚也没像以前那样不安生地挠门了……”
消息在坊市间口耳相传，像初春的溪流，虽细弱却持续不断。守城的士兵换岗时交头接耳：“昨儿夜里巡逻，北门那边的风好像没那么邪性了。”“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是错觉。”渐渐地，一些朴素的说法在底层百姓中流传开来：“太子爷是真龙，龙威所至，邪祟退避。”“殿下前些日子不是来咱们坊看过吗？还给了银子，定是心诚感动了天地。”
这些民间私语尚未形成主流舆论，但对赵胤而言，已是宝贵的第一步——民心念力的涓涓细流，正通过这种方式，缓慢而持续地汇入他周身的淡金色国运之中，虽微不可察，却胜在稳固、纯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那微末国运的掌控力，比初获传承时强了不止一筹。《凝势三阶》的“引气入体”运转起来愈发顺畅，每日清晨在书房静坐调息半个时辰，不仅连日批阅奏章的疲惫一扫而空，连五感都似乎敏锐了些许。夜里批阅奏章至子时，竟也不觉困倦，思路反而更加清晰。
更让他惊喜的是玉珏的变化。那温润的青光似乎与自身国运产生了更深层的共鸣，当他凝神静气时，偶尔能“看到”玉珏内部那些金色符文若隐若现，仿佛在呼吸。传承知识中一些原本模糊的细节，也渐渐明朗起来。
然而，未等他仔细巩固这初步成果，来自南疆的警讯，便以最急促、最惨烈的方式，撕裂了这份短暂的安稳。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黑云压城，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砸在宫殿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爆响。赵胤正在东宫翻阅工部呈上的、关于利用改良砂浆配合本地石材加固城墙的可行性报告。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碰撞与嘶哑的吼叫，穿透雨幕而来。
“紧急军报！南疆八百里加急——！”
“让开！都让开！直呈监国太子殿下——！”
赵胤心头一紧，霍然起身。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狂风卷着雨丝灌入，吹得烛火狂舞。两名浑身湿透、铠甲上沾满泥泞的侍卫几乎是架着一个身影踉跄冲入。
那是一名边军信使。他身上的轻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只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包扎，渗出的血水混着雨水滴落。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右眼蒙着渗血的布条，仅剩的左眼布满血丝，瞳孔却亮得骇人，那是拼尽最后心力撑出的光芒。
信使看到赵胤，仅存的右眼爆发出最后的生机，他挣脱侍卫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扑跪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油布紧紧包裹、却被血浸透大半的筒状物，高高举起，嘶声吼道：
“殿下！南疆雾瘴泽……封魔碑……彻底裂了！魔灾爆发！铁岩关……危在旦夕！王贲将军……请援——！”
吼声凄厉如濒死孤狼，最后一个字吐出，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身体一软，向前扑倒。手中军报滚落，油布散开，露出里面染血的羊皮纸卷。
侍卫慌忙上前扶住，探其鼻息，微微摇头：“殿下，他……力竭昏厥，生机微弱。”
赵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快步上前，亲自捡起那份染血的军报。羊皮纸被血水和雨水浸得字迹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绝望的内容：
“……三日前子时，封魔碑裂痕急剧扩大，魔气喷涌如柱，污染范围已扩散至方圆三百里……未将王贲率三千边军及七名修士奉命坚守外围，尝试遏制……遭遇大规模魔潮，魔化妖兽不计其数，更有无形魔念侵扰……将士相继发狂、魔化……苦战两日两夜，三千将士……十不存一……王贲重伤，亲卫拼死抢回关内……魔气已侵蚀关外工事，关内人心惶惶……魔化生物攻击性日增……铁岩关存亡，只在旦夕……泣血求援……”
落款是铁岩关守将王贲，印鉴歪斜，仿佛书写时手在剧烈颤抖。旁边还有一行更潦草的小字，似是后来添上：“送信者共三人，途中遇魔化妖禽袭击，仅一人突围……若见此报，速援！速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赵胤心头。他仿佛能透过血色的字迹，看到南疆那片被魔气笼罩的绝地，看到将士们在魔潮中绝望拼杀，看到无形的魔念钻入七窍，同袍相残，看到铁岩关那并不高大的城墙在魔气侵蚀下摇摇欲坠……
此次危机，远非之前黑风渊可比。黑风渊只是慢性毒害，而雾瘴泽是急性爆发的绝症，且直接威胁到南疆门户铁岩关！此关一失，南疆膏腴之地将彻底暴露在魔灾之下，鼎朝将失去近三成的税赋来源和重要的粮食产区，更可怕的是，魔灾可能以此为跳板，向内地蔓延！
“传御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活这位义士！”赵胤声音嘶哑，将血书小心收好，“立刻鸣钟，召集群臣，紧急朝会！”
“咚——咚——咚——”
沉重的景阳钟声响彻雨幕中的鼎都，一声急过一声，传递着最高级别的警报。原本因暴雨而略显沉寂的皇城，瞬间被唤醒，灯火次第亮起，车马在雨中疾驰，一道道身影仓促奔向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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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雨水顺着殿檐如瀑流下，在汉白玉台阶上溅起大片水花。殿内虽然干燥，但那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仿佛已浸入每个人的骨髓。巨大的青铜鹤形灯盏全部点燃，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更映出每个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
赵胤端坐监国位，面色沉静如水。那份染血的军报已被当众宣读，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朝臣心上。
武将一列，以镇国公李桓为首（他今日不得不上朝），人人面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既是悲愤于南疆边军的惨重损失——王贲曾是他麾下爱将，更是忧虑于危局。一旦铁岩关失守，南疆门户洞开，接下来要填进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或子弟的性命。
文臣这边，左相严崇古眉头紧锁，花白胡子微颤；户部尚书脸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掐算，仿佛在计算国库那点可怜的存银和粮草，还能支撑几日大规模用兵；礼部尚书则是满面愁容，似乎已看到南疆糜烂、万民流离的惨状。
短暂的死寂后，争论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殿下！魔灾凶猛，非强力不可镇压！”一名李桓麾下的将领率先出列，声如洪钟，带着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臣请立刻调拨京营‘虎贲’、‘羽林’两卫精锐，火速驰援！同时传令各地，征召所有尚有战力的修士及民间武勇，汇集铁岩关！务必在魔灾冲出雾瘴泽前，将其堵回去！甚至……当寻机反攻入泽，尝试修复封魔碑！纵有牺牲，亦在所不惜！”
此议激进，充满了军人以命换命的决绝。但代价必然惨重，且能否成功，谁心里都没底——封魔碑若是那么容易修复，也不会拖到今天。
“荒谬！”严崇古立刻反驳，老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京营乃卫戍都城根本，岂可轻动？如今陛下病重，朝局未稳，若京营精锐尽出，都城有失，谁来承担？各地修士凋零，强行征召，必致地方空虚，若其他地域封印再生变故，或妖邪趁虚而入，何以应对？更何况，以我鼎朝如今之力，修士不过炼气、筑基，如何对抗能污染三百里之地的上古魔灾？强行反攻，恐是驱羊入虎口，徒增伤亡，动摇国本！”
“难道就坐视铁岩关失守，南疆糜烂不成？那可是百万生灵，我朝粮仓！”武将怒道，额角青筋暴起。
“当务之急是稳固铁岩关防御，疏散关前百姓，构筑纵深防线，同时……”严崇古深吸一口气，“或许可尝试派遣使者，联络南疆深处那些尚未被魔气完全侵染的异族或避世遗族，看能否联手，或寻得其他克制魔气之法。即便不成，也要为关内军民撤退争取时间。”
这是较为保守、甚至带有一丝放弃意味的策略。立刻有大臣出列附和：“左相所言甚是！南疆虽重，但若事不可为，当断则断！不如放弃部分土地，全力收缩防线，保住核心区域，积蓄力量，徐图后计！”
“混账！”这次不等武将发怒，一位出身南疆的御史已涨红了脸，“放弃？你说的轻巧！那是生养百万子民的土地！朝廷若弃之不顾，与妖魔何异？届时南疆百姓岂不寒心？天下人心岂不离散？”
“那你说如何？难道要举国之力填进那个无底洞吗？国库早已空虚，北方旱灾等着赈济，各地军饷拖欠数月，哪来的钱粮支撑一场大战？”户部尚书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
朝堂之上顿时乱作一团，主战派、主守派、悲观派争吵不休，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又有大臣提出是否可向周边尚未断绝往来的几个小国或残存宗门求援，但立刻被否决——末法时代，各家自保尚且艰难，谁会愿意蹚这浑水？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幸。
赵胤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心中却如沸水翻腾。他的《观运法眼》早已暗中扫过全场。
只见代表鼎朝国运的淡金色云气，此刻正剧烈翻腾、动荡。尤其是象征南疆方向的那一部分，被一大团不断扩散、蠕动、充满污浊与死寂的浓黑魔气疯狂侵蚀、吞噬，使得整个国运云气都黯淡了不少，甚至隐隐有不稳溃散之兆！
再看殿中诸臣：主战将领头顶兵戈之气虽盛，却显得躁动而虚浮，隐现血光（预示若强行用兵，恐伤亡惨重，且未必能胜）；主守文臣文气清正，却略显孱弱涣散，缺乏破局之锐气；更有少数人，气运之中夹杂着灰暗的投机与算计之色，显然在打着乱中取利、甚至另投明主的主意。
李桓的气运是一道厚重的暗红色兵煞，沉稳如山，但此刻也隐现裂纹，显示其内心激烈斗争。严崇古头顶是清正的白色文气，却与国运云气连接紧密，忧国之心昭然。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话了。这不仅关系到南疆存亡，更关系到他在朝堂能否真正立威，能否将国运之路的理念，第一次较为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凝聚人心。
“肃静。”
赵胤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年轻，但奇异地压过了殿中所有争吵。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引动国运之力加持，但那股日渐沉稳、仿佛与脚下皇城地脉隐隐相连、又与殿外国运云气相呼应的天然威仪，自然而然散发开来。
殿中为之一静，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赵胤缓缓站起，走到御阶边缘。他身材颀长，虽略显单薄，但脊背挺直如松。烛火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却让那双眸子显得更加深邃。
“南疆之危，非一战一役之失，实乃天地大劫之缩影。”他的声音清晰地在殿中回荡，“旧日仙魔之道衰微，我辈若再拘泥于旧法，或以凡人之躯硬撼魔威，或以退守之法坐视疆土沦丧，皆是取死之道。”
他目光扫过主战派与主守派，声音沉稳而有力：“增兵死战，勇气可嘉，但恐伤亡惨重，动摇国本，且未必能堵住魔源；收缩退守，看似稳妥，却失地失民，丧尽人心，更恐魔灾蔓延，不可收拾。”
“那殿下的意思是……进退两难，只能坐以待毙？”一位李桓派系的将领忍不住出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赵胤看了他一眼，没有动怒，反而点了点头：“问得好。确实进退两难。所以——”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孤有一策，或可解此危局，但需朝野同心，上下用命！”
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听听这位年轻的监国太子，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方略。
赵胤走到御阶前悬挂的那幅巨大的、标注着鼎朝疆域与险要关隘的舆图前，指向南疆雾瘴泽与铁岩关的位置。
“此策分三步。”
他手指点在铁岩关上：“第一步，固守待机，凝聚人心。立刻向铁岩关增派援军与物资，但非为反攻，而是协助关内军民，依托关隘及周边险要，构筑三道纵深防御圈。同时，以朝廷名义，发布《告南疆军民书》，昭告天下：朝廷绝不放弃南疆一寸土地，绝不抛弃任何一个子民！凡坚守铁岩关、参与防御、救助灾民、输送物资者，无论军士百姓，皆按战时最高规格记录功勋，战后必有厚赏抚恤！阵亡者，哀荣倍之，家眷朝廷奉养！”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此举，旨在凝聚南疆军民守土抗魔之志，汇聚‘众志成城’之气！人心齐，则泰山可移。若人心散，纵有雄关巨城，亦如沙堡。”
不少大臣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这比单纯增兵多了些“攻心”的味道。
“第二步，”赵胤的手指移向雾瘴泽方向，“以正御邪，釜底抽薪。魔气污浊，最惧阳刚正气与坚韧不屈之信念。孤近日研读皇室秘藏，参悟上古祭祀与兵家战阵之法，得一法门，可铸造特殊‘破魔法器’与‘安魂阵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皇室秘藏？特殊法器？这简直闻所未闻！
“殿下，此……此等奇物，从何而来？效用几何？何人能造？”李桓忍不住沉声问道，语气中满是怀疑与审视。他身后的武将们也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
赵胤早知会有此问，从容答道：“此非旧日依赖天地灵气的法宝。其核心，乃是承载我鼎朝将士保家卫国、万民期盼安宁之‘纯正信念’，并辅以特殊仪式与法纹引导。将其布设于防御圈关键节点，可有效削弱、迟滞魔气侵蚀，净化小范围污染，更能稳固军心民心，抵御魔念侵袭。”
他看向工部尚书和太史监：“制作之法，孤已初步掌握，可传授于工部巧匠与太史监精于符纹者，集中全力赶制。所需材料，多为玉石、精铁、朱砂、以及承载信念之物（如英烈遗物、万民请愿书、将士血书等），并不珍稀，重在‘心意’与‘仪式’。”
这个解释依旧玄奥，但结合太子近期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却又颇有章法（黑风渊的变化虽未公开，但高层已有隐约风声），以及“皇室秘藏”这个看似合理的来源，一时倒让众人无法立刻反驳。
严崇古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躬身道：“殿下是说……以人心念力，对抗邪魔之气？此乃正道！老臣曾于古籍中见闻一二，上古圣王治世，确有以礼乐教化、万民同心而邪祟不侵之说！若殿下真能重现此法，实乃南疆之幸，社稷之福！”
老相爷的背书，让不少文臣眼中的疑虑消减了几分。
“然，此二步，皆为守势。”赵胤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第三步，待防御稳固，信念法器发挥作用，魔气攻势受挫之际——”
他转身，目光锐利如剑，扫过殿中每一张面孔，一字一句道：
“孤将亲率一队精锐，携特制‘镇魔法印’及凝聚万民信念之‘国运信物’，深入雾瘴泽边缘，尝试以‘人心天道’之力，配合传承秘法，加固甚至暂时封印那封魔碑裂痕！”
“殿下不可！”
“万万不可！”
此言一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声浪比之前任何一次争吵都要激烈！
严崇古急得胡子乱颤：“殿下乃国本！岂可亲身涉险，深入魔灾之地？若有闪失，国将不国啊！”
李桓也眉头紧锁：“殿下勇气可嘉，但沙场凶险，非儿戏！魔气诡异，非人力可挡！殿下万金之躯，当坐镇中枢，运筹帷幄！”
就连那些原本对太子抱有疑虑的官员，此刻也纷纷出言劝阻。太子亲赴险地，若出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朝局立刻就会崩盘！
赵胤却毫不退让，斩钉截铁：“孤意已决！”
他向前一步，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上古封魔碑松动，非单纯外力破坏，亦与镇守者失职、万民信念离散、天地正气不彰有关！欲加固封印，非仅凭外力蛮干，更需以至诚信念引动残留封印之力，以王朝气运沟通天地正法！孤身为监国太子，承载部分国运，携万民期盼，亲自前往，方能最大程度激发此法效力！”
他看着那些面露惊疑、甚至觉得他异想天开的大臣，目光灼灼：“况且，孤若只知高坐庙堂，空谈方略，遣将士百姓赴死，而自身安享尊荣——何以服众？何以凝聚这‘众志成城’之气？何以让南疆军民相信，朝廷真的与他们同在？！”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有玄奥的解释，又有身先士卒的决心，更暗含了对只知空谈或怯懦畏战者的敲打。殿中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严崇古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他从太子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青涩与隐忍，而是一种洞悉局势、敢于担当、甚至带着某种神圣使命感的沉毅光芒。那光芒如此坚定，竟让老臣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热流。
他率先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殿下……既有此心志，有此成算，老臣……愿竭尽残年之力，协调各部，保障后勤，安定后方！纵粉身碎骨，亦要助殿下完成此壮举！”
李桓沉默良久，目光在赵胤年轻却坚毅的脸上、在严崇古激动的神情上、在舆图那刺目的南疆标记上逡巡。最终，他抱拳，沉声道：“若殿下所言法器真有奇效，末将愿抽调麾下最善防御之将领与精锐，协助铁岩关布防。但殿下亲身涉险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
这已是变相的支持。
“军情紧急，不容拖延。”赵胤摆手，不容置疑，“具体细节，退朝后于政事堂与枢密院合议。今日起，举国进入战时状态！一切为南疆战事让路！”
他环视群臣，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孤，与南疆军民，共存亡！”
“臣等……遵命！”这一次，回应声虽然参差不齐，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凝重与决心。无论心中是否仍有疑虑，太子展现出的决断力、提出的整套方略（哪怕其中部分听起来匪夷所思）、以及亲身赴险的勇气，都暂时压下了许多杂音，将朝堂力量初步拧成了一股绳。
赵胤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他能否真的造出那些“信念法器”，能否真的在铁岩关挡住魔灾，以及……他是否有能力，去触碰那上古封魔碑。
但他胸中激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玉珏在怀中微微发烫，传承知识在脑中清晰回响，汇聚而来的国运虽弱，却绵绵不绝。
路，是人走出来的。国运，是人聚起来的。
他选择了最艰难的路，便只能一往无前。
退朝后，夕阳终于刺破乌云，将一道血色的光芒投在紫宸殿的金瓦上，也映红了少年太子远去的、挺直的背影。
风雨欲来，而执剑者，已立于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