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了方向,加之建奴随时都可能杀过来,在高顺、杨宽等人的组织和指挥下,幸存的青壮们飞速行动起来。
分出几架马车用来乘载妇女幼童,腾出一架牛车专门用来装载战利品——用石灰浸渍过的建奴首级,其余的大车都用来装载粮食和食盐。至于男人,都得骑马,即便不会骑马,就用绳子将自己绑在马背上。
潘浒不会骑马,也没时间去学习,只得坐上一辆运载粮食的马车。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高顺、孙安等人也都不会骑马。
巳时过半(大致是上午十点左右),穿越众潘浒和他的三个帮手,杨宽等六名大明官军,金河村百余幸存村民,以及一支包括十余辆牛车和马车的车队,离开了几近废墟的金河村。
遇难者的遗骸都转移到村西南妥善掩埋了,担心遭建奴破坏,并没有立碑,只是做了一些记号,以待将来再为这些遇难者重新立坟。
至于建奴兽兵被斩去头颅的尸骸,都统统堆在晾晒场的中央,用土封上,封土堆前的地上插了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字:“杀我汉人之建州禽兽戒”。
插着木牌的这块土地下面做了一些布置——设置了一个威力不同凡响的的诡雷,实际上就是一枚触发式反步兵地雷和一包五公斤重的由tNt和苦味酸构成的混合炸药组成。
如果建奴看到木板上的字,因为一时激愤,而忍不住拔掉或用刀砍倒木牌,后果极其严重,会让他们极为受伤。
从金河村出来,青壮男子皆骑乘马骡,十几辆牛车和马车载着粮盐以及女子及少儿,沿着破败不堪的官道,向南艰难前行,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潘浒抱着八一式步枪靠着木质车厢板。一路颠簸,让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高顺、孙安以及四名步枪兵徒步行进,走了数里,面色如常。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车队停下,短暂休息,同时给拉车的牛马喂水喂食。
潘浒爬下马车,走到路边的土坡上,席地而坐,啃了一张干饼子,喝了水,点上一支烟。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十三点十五分,将近两个钟头,才走了二十里路程,这样的速度实在太慢。一旦建奴追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小黑山到南关岭差不多有一百多里路程,若都是这样的路况,加之这样的行进速度,最快也得到子夜时分,甚至明日凌晨才能到南关岭,而且这还是在不遇上建奴的前提下。
再者,从南关岭到旅顺还有一百多里路。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潘浒右手本能的摸向腰间枪套,却听到杨宽的声音传来:“我要见潘壮士。”
只是高顺将他拦住了。
潘浒收回手,并且说道:“高连长,让他过来吧!”
高顺朗声应道:“是,长官!”
须臾。
杨宽缓步而来,在潘浒身旁席地而坐,笑着拱手道:“先生,那种……嗯,香烟,可还有否?”
潘浒睨了眼,随后掏出烟盒,递过去。
杨宽径自取出一根烟卷,划亮火柴、点上,而后美美地吸了一口。
吞云吐雾,氤氲萦绕。
潘浒开口说道:“杨总旗,一个多时辰才走了十余里庐城,实在是太慢了!”
队伍既有牛马车也有不少的马匹,算是实现了驮马化,但两个小时行进居然不到十公里,速度慢得令人心慌。后面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大队建奴八旗铁骑。
杨宽吐了口烟,说道:“这里原本是有官道的,可如今正值乱世,兵荒马乱,早已无人过问。”
潘浒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宽开口打破沉寂:“先生,往后作何打算?”
潘浒想了想,尔后开口道:
“辽东已彻底沦丧于建奴铁蹄之下,辽西也只剩下宁远等几个据点苦苦支撑,而那些军头豪强为了自身的利益,甚至与建奴暗通款曲,长此以往,辽西陷于奴手,不过早晚而已。”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而后继续道:“关外之地,将为建奴尽数吞食……”
杨宽神色忧郁。
“至于辽南,也不过只剩下旅顺一座孤城。”潘浒继续说道,“这还是因为此前老奴为辽西所牵制,一时腾不出太多兵力,没顾得上这边罢了。”
杨宽沉默不语。
建奴代表的是野蛮、破坏和杀戮,没有文明,没有先进生产力,没有经济民生,所到之处尽是残垣断壁,是尸山血海。野猪皮努尔哈赤曾喊出“杀尽无谷之汉人”,领着他所创建的建奴八旗,对百万辽东汉民挥舞屠刀。
假如说真的回不去了,难不成将来还真得拖着一条鼠尾辫?抑或是躲到海外?
潘浒反问:“杨总旗,今后作何打算?”
杨宽闻言,先是一愕,而后会意的问:“先生,可有好主意?”
潘浒反问:“某敢言说,汝敢听否?”
杨宽起身稽首。
潘浒说:“以金州为根基,扼控南关,北阻建奴,据守旅顺,以城中军民为本,垦荒屯田,自力更生,积聚力量。待到时机成熟,力量充足,便北上收复金州全境,乃至复盖二州,继续募民屯田、练兵备战。”
杨宽说:“可……”
潘浒摆摆手,淡淡地笑道:“不过某浅显之见而已,最终须得毛总镇决断。
说到这里,他忽而站起身,向南远眺,悠悠地说:“至于某……今后将往登州。故而到了旅顺,还有劳杨总旗安排一二条大船,送我等前往登州。”
就在潘浒与杨宽侃侃而谈之时,一支建奴骑兵冲进了几成废墟的金河村,为首的是正蓝旗的甲喇额真哈拉太,身后是他麾下两个牛录的数百精锐甲兵。
日前,旗主莽古尔泰将他唤去,吩咐他率所部两个牛录快速南下,会合先期出发的多克图所部,去往南关岭。尔后在南关岭以西以北地域埋伏,等待内应发来讯号之后,便全力攻打南关岭。
旗主直言,此番南去真正的目标就是击杀旅顺明军守将,尤其是明军守备张盘,更是多次挫败大金攻略旅顺的计划,早已是大金的心腹大患,除之而后快。
一进村,哈拉太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村寨几乎一片废墟,空旷的晒粮场中央是一座醒目的土包,走近一看,是数十具被砍了脑袋的建州勇士的尸体堆成一堆,还封了土,土堆前还插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一行字。
哈拉太不认识汉字,但可以肯定牌子上没写好话。
对阵明军素来无败绩的建州勇士,不但被人杀个干净,堆成一堆,还竖了牌子,这让人如何忍耐。
几个建奴甲兵冲到木牌前,为首的是旗主的摆牙喇护军头领刚多,他挥刀就砍向木牌。
“不要……”
那一瞬心生危险感觉的哈拉太大声喝阻,可还是慢了一步。
木牌被砍倒在地,刚多和几个甲兵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只见从地上喷出地狱般的烈焰、火光,继而,“轰”的一声巨响,更浓烈的火焰、黑烟和无数的砂石,向四周膨胀扩散。
哈拉太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整个人就被一股炽热的火风给吹得倒飞了出去。
休息时间结束,队伍开拔,加快速度向南行进。
没走多远,杨宽过来低声说:“潘先生,天色已经不早,怕是走不了多久,就得找地方过夜。”
潘浒颔首道:“建奴皆为骑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的。”
这些个人,这么些个粮食还有牛羊,若是让满腔杀意的建奴追上,估计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潘浒略作思忖后说:“杨总旗,请速速将诸位兄弟召集过来。”
不多久,潘浒与杨宽等六名明军聚到一起。高顺一声不吭的站在潘浒身后,孙安则带着步枪兵分散开来,在四周警戒。
“诸位,时间紧迫。”潘浒说,“附近或者再向南去,可有什么有利地形?”
“先生欲阻击追兵?”杨宽有些意外。
潘浒点头道:“假如建奴真有援兵,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金河村。按照建奴的脾性,被杀了八旗兵丁,必然要报复。所以,一旦确定我等踪迹,很快就会追上来。”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而后继续道:
“与其被建奴追杀,不如找一处有利地形,主动和他们打一场,否则的话……”
他环视一圈,又道:“愿意打的,请举右手!”
说罢,他率先举起右手。
严格的说来,高顺天生具备潘浒家臣的属性,所以他无需表态,而且一脸警惕地注视着杨宽等六人,双手擎着打开了保险的“花机关”,枪口隐隐地斜指着前方,大有杨宽等人旦有异动便拔枪扫射之的趋势。
杨宽等六人对于举手表决这种形式,闻所未闻,都有些发懵。直到潘浒再次重复之时,他们等人方才反应过来。反倒是桂勇和马槐先举起了手,接着是杨宽、老宁和黄刚。
林强脸色有些发白,看了看潘浒,又看了看杨宽,说道:“潘壮士,杨总旗……我等加上先生及麾下也就十余人,建奴必定有大队人马,我等……如何能挡住他们?”
潘浒说:“稍后再从青壮中招募自愿参加之人,至于武器……交由我来负责。”
林强没再言语,冲潘浒一抱拳,尔后便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潘浒说:“我等一致同意寻找有利地形阻击建奴追兵。”
接着,他开始分布任务。
高顺带人在在幸存的金河村青壮中征募义勇,杨宽等六人负责维护两翼,潘浒亲自带着孙安及两名步枪兵断后。
停下没多久的车马长龙重新启动,向南方缓缓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