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号跨越万里山河,最终悬停在一片纯白世界的边缘。
下方,是被称为世界尽头的极北冰原。这里没有东海那吞噬一切的猩红,也没有昆仑那破碎时空的混乱,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 静 。目之所及,是连绵不绝的、如同巨龙脊背般的冰川,是深不见底的、泛着幽蓝寒光的冰裂谷。狂风卷起万年不化的雪沫,如同无数苍白的幽灵在天地间无声嘶吼。
这里的寒冷并非仅仅作用于肉体,更侵蚀着能量与精神。家园号的护罩外已然凝结起厚厚的冰霜,灵能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
“能量消耗是常规环境的三倍以上。”小雅看着数据,眉头紧锁,“这里的‘规则’似乎本身就偏向‘沉寂’与‘冻结’,任何形式的‘活跃’都会受到压制。”
陈默站在舷窗前,凝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银白。在他融合后的感知中,这片冰原并非死物。它像一头沉睡的、呼吸悠长到以千年为单位的巨兽。那无处不在的酷寒,就是它绵长的吐息。而那块碎片散发出的波动,微弱却坚韧,如同这巨兽冰封心脏深处,一声声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它就在这里,深埋在不知多厚的冰层之下,与这片大地几乎融为一体。
“它比东海那块……更‘沉’。”陈默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它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坚守’。”
“能找到具体位置吗?”赵大爷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即便是他,也能感受到此地环境对生机的极端排斥。
陈默闭上双眼,掌心的蓝白光轮微微旋转。他的意识如同最细腻的蛛网,缓缓向下渗透,穿过坚冰,穿过岩层,感受着那冰封脉搏传递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指引。
“在那边。”他指向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却有着数条巨大冰裂谷交汇的冰川区域,“在最深的那条裂谷之下。”
家园号无法再前进了,下方是密集的、如同刀丛般的冰棱和极不稳定的冰桥。“水滴”潜航器也无法在这种极端物理和规则环境下长时间运作。
他们必须亲自下去。
穿戴好特制的抗寒符甲,一行人离开了家园号的庇护,真正踏上了这片被遗忘的冻土。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不是“嘎吱”声,而是一种坚硬的、如同踩碎琉璃的脆响。寒风如刀,即使隔着符甲,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冷意依旧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纯净到极致的空无气息,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声响,都是对这片亘古寂静的亵渎。
他们沿着陈默指引的方向,在冰川之间艰难跋涉。巨大的冰塔林如同沉默的守卫,投下扭曲的阴影。偶尔有冰块崩裂的巨响从远方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冰原上,更添几分苍凉与危险。
随着深入,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每个人心头浮现。
明心停下脚步,俯身触摸着脚下晶莹剔透的冰面,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师尊,这冰……感觉很奇怪。它的‘道韵’并非完全死寂,内部似乎……封存着什么。”
玄素也点头附和:“像是时间的琥珀。”
陈默也早已察觉。在他的规则视野中,这片冰原的“沉寂”规则之下,掩盖着无数被冻结的、细微的“信息碎片”。那可能是亿万年前的一片雪花凝结的形态,可能是一缕远古时代的光线被冰晶捕捉的轨迹,甚至可能是一段早已消散的生命波动的印记……这片冰,不仅冻结了物质,更冻结了时光。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条最深的冰裂谷边缘。
向下望去,幽暗深邃,仿佛直通地心。凛冽的寒风从谷底倒灌上来,发出鬼哭般的尖啸。那碎片的搏动感,从这里传来,变得清晰可辨。
“我先下。”陈默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他现在的状态,是对抗这种环境的最佳人选。
他纵身跃下,身影很快被裂谷的幽暗吞噬。赵大爷等人守在谷顶,紧张地注视着下方。
陈默在陡峭的冰壁间灵活下落,指尖偶尔在冰面上轻轻一点,一股温和的“调和”之力便悄然荡开,将那些尖锐的、不稳定的冰棱抚平,开辟出安全的落足点。越往下,光线越暗,温度越低,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脚踏上了实地。
谷底并非预想中的黑暗,反而弥漫着一种柔和的、源自冰层本身的幽蓝光芒。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冰窟,四周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光滑如镜,倒映着他孤独的身影。
而在冰窟的最中央,一块形态最为规整、近乎完美的菱形蓝色水晶,正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它没有散发强大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守护的屏障。它就那样存在着,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就已在此,与周围的冰、与这片土地、与这“沉寂”的规则完全融为一体。
它就是这“沉寂”的源头,也是其核心。
陈默缓缓走近,他能感觉到,这块碎片所代表的,是娲皇之心中最为基础、也最为重要的“稳定”与“承载”。它是文明的基石,是规则得以运行的框架。失去了它,任何创造都将是空中楼阁。
他伸出手,没有任何阻碍,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晶体。
没有信息的洪流,没有情感的共鸣。
只有一股浩瀚如星空、厚重如大地的 纯粹意志 ,缓缓流入他的心田。
那意志在询问,无声,却震耳欲聋:
“汝……可愿承载文明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