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小学那场短暂的、无声的胜利所带来的振奋,在陈默和浩子带回的影像与数据面前,迅速冷却,转而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号楼的临时指挥中心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所有人都盯着那块被陈默用能量勉强维持运行的显示器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放着一段模糊却令人心惊肉跳的影像——那个结构精密、多足滑行的工蜂单位,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如何用一道冰冷的光束将变异野草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又如何鬼魅般地融入阴影消失。
“它…它甚至没有声音。”一个年轻队员声音干涩地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感受。没有引擎轰鸣,没有武器呼啸,只有一种绝对的、执行指令般的冷漠。这种寂静,比变异生物的嘶吼更让人恐惧。
陈默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左半身的透明区域似乎因为持续的能量输出而微微波动着。他关闭了影像,调出了右眼捕捉并解析出的能量签名图谱。
“这是一种…‘秩序能量’。”陈默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他指着图谱上那些呈现出完美几何形态的能量纹路,“与我们接触的混沌能量完全相反。混沌是混乱、是创造、也是毁灭;而这种能量,是绝对的‘有序’,它的底层逻辑只有一条——清除一切不符合其预设规则的存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在我们看来是家园、是希望的东西,在它的判定程序里,可能只是需要被修复的‘系统错误’,或者直接是必须删除的‘病毒’。”
王大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非人造物带来的震慑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产品经理的本能:“也就是说,正面冲突,我们毫无胜算?它的‘防御力’和‘攻击力’数据评估出来了吗?”
浩子摇了摇头,脸色难看:“速度快,无声,防御未知,攻击方式…是‘删除’。我们现有的武器,无论是刀剑还是缴获的枪械,打在它身上估计跟挠痒痒差不多。”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面对“黑石”,他们尚可周旋,可以智取。但面对这种执行绝对逻辑的机械造物,一种无力感攫住了每个人。
“或许…我们不需要亲自下场和它硬碰硬。”
陈默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操作设备,调出了另一个监控界面,那是浩子小队之前冒险捕捉到的、属于“黑石”组织的加密通讯频段残余信号。
“浩子,把三小时前截获的那段嘈杂信号放大,过滤背景噪音,聚焦第三秒到第五秒。”陈默吩咐道。
浩子立刻操作。一阵刺耳的杂音后,一段压抑着惊恐和愤怒的男声变得清晰起来:
“…报告!第七侦察小队失去联系!最后传回影像…遭遇未知机械体…非变异生物…攻击方式…分解!请求支…”
信号到此中断。
“黑石的人也遇到了工蜂,而且吃了大亏。”陈默关掉音频,眼中闪烁着代码般冷静的光芒,“他们将工蜂误判为了某种未知的觉醒者势力或新型变异体。”
王大妈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图,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
“既然‘清理者’要把我们和‘黑石’都当成病毒清理掉,”陈默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敲打无形的键盘,“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让这两个‘恶意进程’先互相消耗一波资源呢?”
“驱虎吞狼!”浩子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焕发出光彩,“默哥,你是说我们想办法引它们狗咬狗?”
“更准确的说,是制造一场‘协议冲突’。”陈默纠正道,用上了他熟悉的术语,“我们需要扮演一个狡猾的‘中间件’,修改一些数据包,让工蜂认为‘黑石’是更具威胁的异常数据,同时让‘黑石’坚信工蜂是我们引来的攻击性力量。”
这个计划大胆而危险,需要精密的策划和精准的执行。但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这无疑是唯一可见的、带着锋芒的曙光。
“我们需要一个详细的‘攻击脚本’。”陈默看向浩子和王大妈,“浩子,你负责侦察,摸清工蜂的巡逻规律和‘黑石’残存外围哨所的位置。大妈,我们需要一些能伪造能量签名和痕迹的‘道具’。”
就在这时,负责监听外部信号的队员突然举手,脸色古怪:“陈工,王主任…那个‘幽灵信号’…又出现了!非常短暂,而且这次,它好像…带着一个重复的坐标信息?”
陈默立刻调出频谱图,果然,那个加密方式独特、一闪而逝的信号再次划过,如同夜空中一道看不见的流星。它传递的坐标,与工蜂残骸中解析出的生物研究所坐标,竟然有部分重叠!
工蜂的异常活跃,黑石的受挫,幽灵信号的再现,以及那个神秘的坐标… 所有的线索,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陈默凝视着屏幕上那个坐标点,右眼的灰白深处,仿佛有无数数据在疯狂碰撞。
“看来,我们的‘驱虎’计划需要加快了。”他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个坐标点发酵。我们必须赶在它彻底爆发,或者被‘清理者’彻底净化之前,弄清楚真相。”
无声的战争,已然拉开序幕。而他们,不仅要学会在清理者的扫描下隐藏自己,还要学会如何在这片危机的战场上,为自己争取到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