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豪园的公寓内。
林清风结束了和陈峰的通话。
他没有去想陈峰的反应，也没有理会董事会可能的压力。
他走到主控台前坐下，眼前的光墙上，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被数十个交易窗口覆盖。
这些都是他过去几年里，通过各种渠道开设或收购的休眠账户，分散在不同的券商，彼此间没有关联。
他调出自己个人主账户的界面。
【可用资金：33,724,801.50 hKd】
这是一笔巨款。
在他的操作下，这笔资金被拆分成上百个不规则的数额，注入到那些休眠账户里。
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精准而迅速。
做完资金分配，他拨通了“先锋传媒”cEo高翰的电话。
“林董。”
高翰的声音沉稳。
“高先生，舆论战暂停。”
高翰愣了一下，“暂停？林董，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克诺索斯那边已经焦头烂额，正是扩大战果的好时机。”
“换个目标。”
林清风打断他，“港股，赫利俄斯制药。”
“这家公司？”
高翰对这家公司有所了解。
“我刚看过资料，最近有一些关于它核心药物临床数据造假的负面新闻，市场情绪很悲观。”
“我要你反过来做。”
林清风的指令清晰明确。
“动用你最好的调查记者团队，去发掘这家公司的正面材料。”
“创始人访谈、研发历史、临床试验的真实数据解读、受益病患的案例……我要最深度、最专业、最能打动人的报道。”
“您的意思是……为它做正面宣传？”
高翰确认道。
“不是宣传。”
林清风纠正他。
“是让市场看到它真正的价值。把那些负面报道压下去。”
“钱不是问题，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全球所有主流财经平台上，看到我们发布的报道。”
“明白。”
挂断电话，林清风靠在椅背上。
夜深了，作战室里只有屏幕上的数据在流动。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苏小琳在便利店里，低头数着硬币的那个侧影。
他打开一个普通的浏览器，输入了一个网址。
这是一个界面简陋的病友论坛——“生命之光”，港岛癌症患者及家属的交流平台。
他在搜索框里，敲下了几个字。
【肺癌，奥希替尼】
几百个帖子跳了出来。
求助的、分享经验的、抱怨药价的……
他一页页地翻着，胸口发闷，呼吸变得困难。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帖子上。
发帖人Id：【向日葵】
帖子标题：【爸爸肺癌晚期，医生推荐奥希替尼，太贵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帖子的内容很短：“爸爸查出来是晚期，医生说只有这个药效果最好，可是真的太贵了，我们家负担不起……想问问大家，有没有效果差不多，但是便宜一点的药？”
“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渠道可以买到便宜的药？拜托大家了……”
发帖时间，是三天前。
下面有几个零星的回复，大多是安慰，或者是一些不靠谱的建议。
林清风看着那个Id，【向日葵】。
他记得，很多年前，苏小琳的出租屋窗台上，就摆着一盆向日葵。
她说，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看着它，就觉得日子总会有盼头。
屏幕上那几行字，让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收紧了，指节有些发白。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到座位上，点下了“注册新用户”的按钮。
在填写Id的那一栏，他停顿了很久。
最终，他敲下了三个字。
【摆渡人】
注册成功。
他回到那张帖子，点下了“回复”。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而是用键盘敲击出一行行冷静、客观的文字。
“楼主你好，关于奥希替尼，我从公开的临床数据和药物机理角度，给你一些参考。”
“首先，不要相信任何所谓‘效果差不多’的替代品。”
“对于突变的非小细胞肺癌，奥希替尼是目前全球公认的最优选择，它的入脑能力和对t790m突变的有效性，是其他药物无法比拟的。”
“为了省钱换用其他药物，最终可能导致延误最佳治疗时机，人财两空。”
“其次，关于最近流传的‘临床数据造假’的说法，是典型的做空机构抹黑手段。”
“你可以去查阅《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发表的研究原始论文，所有数据都是公开、可追溯的。”
“不要被没有信源的谣言影响判断。”
他把复杂的医学术语和临床数据，用通俗的语言，一条条拆解、分析。
整篇回复，内容详尽，逻辑清晰，充满了专业性。
整个作战室里，只剩下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写到最后，他停了下来。
这些客观的分析，解决不了最核心的问题——钱。
他删掉了结尾处一段关于融资渠道的建议，那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无力感。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最后，敲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知道药价很贵，但请不要放弃希望。”
“赫利俄斯制药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其上市章程里包含有‘生命之光’慈善赠药计划。”
“近期，随着社会对高价药问题的关注度提升，以及公司股价的潜在变化，该计划有被激活的机会。”
“坚持标准治疗，稳住病情，等待转机。”
“请务必，不要放弃。”
点击，发送。
他做完这一切，关掉了那个论坛页面，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苏小琳会不会看到这篇回复，这些文字能起到多大作用，他都无法预料。
他只确认，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
国金二期，顶层办公室。
秦知端坐桌后，面前的屏幕上是分屏画面。
左边是“天眼”系统显示的资金流向图，代表林清风账户的资金正持续买入“赫利俄斯制药”。
右边是那个病友论坛的界面，定格在Id“摆渡人”的回复上。
david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风险评估报告。
“小姐，已经确认。”
“林清风暂停了‘永恒之塔’收购案，将个人全部流动资金，约三千三百余万港币，全部投入做多‘赫利俄斯制药’。”
“同时，调动了‘先锋传媒’的资源进行正面舆论引导。”
david的声音很平稳，但汇报的内容却很尖锐。
“小姐，林清风的操作违背了所有交易原则，风险评估部门给出的结论是，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
“他的行为完全是受个人情感驱动，这是交易员的头号大忌。”
david补充道，“根据我们的模型评估，此项操作毫无商业逻辑。”
“赫利俄斯制药盘子不大，但做空方实力不明，林清风以个人资金对抗机构，胜算很低。”
他向前一步：
“我建议马上干预。根据‘深海’预案的权限，您可以直接冻结他的操作权限，强制他回到原定的收购计划上来。”
秦知没有看他，视线停留在屏幕右侧那篇回复的最后一行。
【请务必，不要放弃。】
办公室里很安静。
david等待着命令，他认定，阻止林清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许久，秦知终于开口：
“david。”
“在。”
“准备‘雨人’基金。”
david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小姐？‘雨人’基金？”
“它的动用条件极其苛刻，而且……不以盈利为目的。”
“用它去支援一个毫无胜算的个人项目，董事会不会批准。”
“我来负责。”
秦知的语气不容反驳。
“你只需要执行。”
“我不明白。林清风这次的行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错的。”
david坚持发表自己的专业意见。
秦知抬起头，注视着他：
“你看的是对错，我看的是选择。”
“他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用她平时分析的语调说：
“他想凭三千万港币，把股价推上去，激活那个‘生命之光’计划？”
“单凭他自己，不够。”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窗外深水埗的方向，那片密集的、黯淡的灯光。
“他缺的不是信息，是资金。”
秦知转回头，看着一脸不解的david，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通知陈峰，让他配合。”
“但是，从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