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红色的直线刺破了分时图上所有的均线。
-0.2%……0%……2%……4.5%……7%！
屏幕右侧，林清风账户里的资产数字，正用一种骇人的速度向上翻滚。
“。”
“。”
“。”
林清风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盯着屏幕，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
太快了。
从无人问津到资金蜂拥，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甚至来不及有什么想法，整个脑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数字变化冲刷得一片空白。
“这就叫‘切换’。”
李大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林清风身后，手里盘核桃的动作停了下来。
“切换？”
林清风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我问你，你看懂了什么？”
李大爷的声音没有起伏。
“钱……钱从‘龙城路桥’里出来了，都来买水泥了。”
林清风的声音发干。
“为什么？”
“因为‘龙城路桥’涨得太高了，里面的人都想卖。”
“那为什么来买水泥？”
李大爷追问。
“因为……因为水泥是基建的后勤，是‘粮草’。步兵冲锋结束，该它们了。”
林清风把昨天听到的逻辑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说得用力。
“说对了。”
李大爷的语气里听不出赞许，“你看懂了这个节奏，就能跑在大部分人前面。”
“看不懂，就只能在旧的战场里，替别人收拾残局，捡他们吃剩的骨头。”
李大爷话音刚落，屏幕上，“天山水泥”的股价在海量买单的推动下，最后奋力一跳，价格定格在了涨停板上。
买一的位置上，挂出了数万手的买单。
涨停了。
从下跌0.3%到上涨10%，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林清风切换界面，去看另一只股票。
他曾经无比懊悔卖掉的“龙城路桥”，股价被庞大的卖盘从涨停板砸了下来，此刻只剩下不到三个点的涨幅。
分时图上那根从高处直落下来的绿线，格外刺眼。
所有在下午追高、或者指望第二天能继续吃肉的人，全部被关在了山顶。
林清风看着自己屏幕上那个鲜红的“10.00%”，再去看“龙城路桥”那片惨淡的绿色，后背的衣服不知不觉已经被冷汗浸湿。
如果他今天没有听李大爷的，如果他因为上午的煎熬而卖掉了“天山水泥”追了回去……
那么现在，他就是那些被关在山顶的人之一。
他转过头，看着李大爷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过去的那些分析、判断，在这位老人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游戏。
这不是技术，也不是什么预测。
这是对市场里钱的流向，对人心变化的洞察。
“行了，别发呆了。”
李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只是个开胃菜。你记住，一头睡醒的龙，不会只吼一声就回去接着睡。”
当天晚上，林清风没有回家。
他就在李大爷家那张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衣服也没脱就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死，一夜无梦。
那根绷紧了一整天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周四。
早上九点十五分，林清风和李大爷并排坐在电脑前。
集合竞价开始。
“天山水泥”的开盘价，被天文数字般的买单，直接按在了一字涨停板上。
林清风的账户总资产，开盘的一刻，就从昨天的四万一千，跳到了将近四万五千块。
“大爷……”
林清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扭头看向身边的老人。
“坐好，看戏。”
李大爷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这一天，整个A股市场的主角，不再是工程机械，而是以“天山水泥”为首的水泥建材股。
它们用一根又一根涨停的阳线，向整个市场宣告新周期的到来。
林清风就这么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心里反而很平静。
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赌博，也不是运气。
这背后是一套可以被理解的逻辑。
他正在从一个凭感觉追涨杀跌的散户，变成一个试着去理解潮水方向的冲浪者。
下午，手机响了，是个熟悉的号码。
“喂，王阿姨？”
“哎，小林啊！你这几天跑哪去了？营业部都看不到你人！”
王阿姨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我……我有点事，在朋友家看盘呢。”
“我跟你说啊，你那个‘龙城路桥’卖得可真神了！”
“昨天下午突然就跳水了，把好多人都套进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王阿姨，你是怎么知道我卖了啊？……我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林清风含糊地回答。
“哈哈，我有内部情报！”
王阿姨感慨了一句，又接着说，“不过你怎么换了个水泥股啊？我看你买的那个‘天山水泥’，虽然也涨停了，但这种票多笨重啊，哪有搞工程的有想象力？要我说，你应该……”
“王阿姨，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林清风打断了她的话。
他挂掉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和王阿姨他们，已经不是在走同一条路了。
周五，又是一个一字涨停。
收盘后，林清风的账户总资产，定格在了五万块。
三天时间，盈利接近两万。
距离二十万的目标，还差十五万。
他走出李大爷家的小区，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苏小琳的电话。
“小琳。”
“清风？你那边怎么样了？吃饭了吗？”
苏小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挺好的，刚收盘。”
林清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稳，“我跟你说个事，钱的事情，有眉目了，你别太担心。”
“真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拔高了一些。
“嗯，你别跟阿姨说，免得她情绪起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陪着叔叔。钱的事，交给我。”
“清风，你……你可千万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苏小琳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放心，我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林清风的声音很沉，“我答应你，一定会把钱凑齐，堂堂正正地拿去交费。等我两天，我就去看你们。”
挂掉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林清风接了起来。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林清风，林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脆、干练的女声，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林清风顿了一下：“是我，您是哪位？”
“我是华泰证券的客户经理，陈曦。林先生，您对我还有印象吗？”
陈曦。
那个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给了他万二点五佣金，还祝他投资顺利的女人。
“陈经理？我记得，您好。”
林清风有些意外，她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林先生您好，没打扰到您吧？”
电话那头的陈曦很客气。
“没有没有，您说。”
“是这样的，”陈曦的语气变得认真了许多，“我这次冒昧来电，主要是我们公司的风控和策略部门，对您账户本周的一笔操作，非常感兴趣。”
“我的操作？”
林清风更不解了。
“是的。”
陈曦确认道。
“具体来说，是周三那天，您在‘龙城路桥’涨停板的位置清仓，然后用全部资金，买入了当时还在横盘的‘天山水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林先生，您这个操作……非常精准。”
“我们公司内部的研究团队对这笔交易进行了复盘，都感到很惊讶。”
“因为在那个时间点，卖出市场公认的龙头，去买入一个沉寂了几个月的冷门股，这不符合任何主流的技术分析或者情绪模型。”
林清风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所以，”
陈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好奇和敬佩。
“我想代表我们公司，正式邀请您参加这个周末，在我们公司总部举办的一场小范围的高端客户内部交流酒会。”
“届时，我们公司的首席分析师，和圈内几位比较有名的游资前辈都会出席。”
“邀请我？”
“是的。”
陈曦的声音里透出诚恳。
“林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们……真的非常想当面听听您做出那个决策时的思路和逻辑。”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