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的气氛因接连的变故而显得凝重。幼蚕虽暂时救回,但送货郎的“意外”身亡,如同一声警钟,敲在每个人心头。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而是带着血腥味的恶意。
萧执当机立断,增派的护卫不仅明哨暗岗遍布工坊,连姜堰的西山居所、晚晴的小院,乃至顾清源夫妇的住处,都加派了可靠人手,形成一张无形的保护网。同时,他以亲王之尊,直接调动了京兆尹的部分力量,以追查“流窜匪类”为名,在京城及西山一带加大了巡查力度,明面上是维护治安,实则是施压和震慑,让对方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
沈清弦则专注于内部整顿。她没有大肆声张,而是在萧执雷霆手段的掩护下,与周文砚、顾清源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
“经此一事,工坊管理漏洞暴露无遗。”沈清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采购环节审核不严,人员背景核查不清,内部流程仍有被人钻空子的可能。必须立下更严格的规矩。”
周文砚深以为然:“王妃所言极是。属下建议,所有原材料采购,无论巨细,必须经由三位不同管事交叉审核确认,并且建立溯源档案。所有新招入工坊的人员,无论职位高低,都需有可靠之人作保,并由听风阁进行背景暗查。”
顾清源补充道:“蚕室及核心区域,设立独立权限。非指定人员,不得靠近。桑叶、水源等入口之物,设立三重查验机制,由姜老先生、晚晴姑娘以及我指定的老匠人分别负责,任何一环存疑,立即禁用并上报。”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立刻形成章程,公示执行。”沈清弦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此外,我决定设立‘忠诚贡献奖’。”
周文砚和顾清源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沈清弦解释道:“此次危机,若非姜老先生经验丰富,晚晴心细如发,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的忠诚与贡献,远超寻常。仅靠固定的月钱和年底分红,不足以完全体现其价值,也难以在关键时刻激励众人同心同德。”她顿了顿,资本女王对于激励机制的运用信手拈来,“往后,凡对产业有重大贡献、避免重大损失、或提出有效改进并被采纳者,视其价值,给予额外重奖,或提升其干股份额。此奖不设上限,不论出身,只论功绩。我们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付出,王府看得见,也绝不会亏待。”
周文砚眼中精光一闪,由衷赞道:“王妃此法大妙!如此,必能极大凝聚人心,激励众人!”
顾清源也激动道:“属下代工坊上下,谢王妃恩典!”他深知,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种极高的认可和尊重。
章程和激励政策迅速颁布下去,果然在工坊乃至其他产业的核心人员中引起了巨大反响。原本因接连变故而有些浮动的人心,迅速安定下来,甚至变得更加团结和积极。人人都看到了希望: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忠诚,就能在这里获得远超想象的回报。
---
安王府内,萧执看着沈清弦略显消瘦的脸颊,心疼地叹了口气,将一碟她喜欢的芙蓉酥推到她面前。“这几日,辛苦你了。外面的事有我,你莫要太过劳神。”
沈清弦拈起一块小巧的糕点,却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萧执眼底的血丝,轻声道:“执之,你比我更辛苦。朝堂之上,漕运之事恐怕更棘手了吧?”
萧执冷哼一声:“承恩公府一系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漕运调度、关税核查上处处设卡,拖延我们的货船。不过无妨,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毕竟商会每年上缴内帑的银子是实打实的,皇兄心里有数。只是……麻烦些,耗时间些。”
他握住沈清弦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语气低沉而坚定:“清弦,我想过了,我们不能只守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商会的影响力主要在江南,在漕运。我想趁此机会,奏请皇兄,扩大商会协防基金的范围和权限,不仅协防漕运,更要协助整顿沿河治安,清剿水匪。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更名正言顺的理由介入漕运事务,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手,也能更好地保障商会货物安全。看他们还如何卡我们的脖子!”
沈清弦闻言,眼睛一亮。这不只是应对,更是借力打力,将商业势力与官方职能巧妙结合,进一步巩固根基!她反握住萧执的手,赞道:“执之,此计甚好!将协防基金做实、做大,既惠民,又强己,陛下想必也难以拒绝。只是……此举定然会更招人忌惮。”
“忌惮?”萧执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何时不忌惮了?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你放心,奏章我会仔细斟酌,分寸拿捏得当,必不会授人以柄。”
他看着沈清弦,目光柔和下来:“只是如此一来,我可能需亲自去江南一趟,督办此事初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城。”
沈清弦心头一暖,却摇头道:“江南你必须去,此事关乎长远,非你亲自坐镇不可。京城这边,我有婉儿,有周先生,有清源他们,还有你留下的护卫,足以应对。况且,”她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资本女王运筹帷幄的自信,“他们刚刚在工坊失手,短时间内应会收敛。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萧知看着她自信从容的模样,心中既骄傲又担忧,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好,我去江南,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回。京城这边,一切小心。若有急事,可动用听风阁最高级别的联络渠道,亦可直接入宫求见皇兄或母后。”
“我知道。”沈清弦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满了不舍,却更充满了支持,“你放心去,京城有我。”
---
几日后,萧执离京南下。送别时,沈清弦站在城门外,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官道尽头,才收回目光。她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情绪,转身登车时,脊背挺得笔直。
回到王府,她立刻召见了林婉儿和周文砚。
“王爷离京期间,各处产业需更加谨慎。”沈清弦吩咐道,“婉儿,你多留意府内外动静,尤其是各府女眷之间的往来消息。周先生,生意上的事,你多费心,账目务必清晰,与各处的联络更要紧密,若有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是,王妃。”两人齐声应下。
随后,沈清弦又去了一趟工坊。蚕室在新规下井然有序,姜堰和晚晴通力合作,那批历经劫难的幼蚕竟比之前更显健壮,似乎度过了最初的脆弱期。顾清源陪着苏清影在画样间查看新到的江南花样册子,苏清影的气色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见到沈清弦,连忙起身。
“快坐着。”沈清弦按住她,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语气温和,“身子可还好?若有任何不适,千万别忍着。”
苏清影感激道:“谢王妃挂心,清影一切都好。王爷虽不在京中,但王妃将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周全,我们心里都踏实得很。”
沈清弦笑了笑,又询问了工坊的近况,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她知道,萧执离京,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她并不畏惧。商业版图是她一手规划,核心团队是她一手培养,宫中有太后皇后隐隐的支持,暗中有听风阁和墨韵斋交替护卫。承恩公府若以为此时是趁虚而入的机会,那便大错特错了。
她站在工坊院中,看着井然有序忙碌的众人,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蚕室,体内灵蕴露温润流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力量感。
风雨或许将至,但她已筑起堤坝,备好舟楫。现在,只需静待,并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和她的产业,在这京城暗涌中,生长得更加根深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