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日子在扫尘、祭灶、备年货的忙碌中滑向岁末。靖南王府的惊天大案虽仍在审理,但其垮台的阴影已逐渐被京城日益浓厚的年节气氛冲淡。安王府内,更是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与对丰足新年的期盼。
这日天色放晴,积雪在檐下闪着细碎的金光。沈清弦披着厚厚的狐裘,由萧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梅园中缓缓散步。几株老梅历经风雪,花开得愈发精神,冷香袭人。
“仔细脚下,刚扫过的路也可能有薄冰。”萧执的手臂稳健地托着她,目光时刻留意着她的脚下,那谨慎的模样仿佛她是在刀尖上行走。
沈清弦无奈一笑,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执之,我真的没事。太医不也说,适当走动于生产有益?” 她如今孕期已近六月,腹部隆起明显,但气色在灵蕴露无声的滋养下红润健康,除了身子重些,并无太多不适。
萧执却不放松:“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他伸手拂开一枝横斜到她前方的梅枝,动作轻柔,生怕惊落花瓣扰了她。阳光透过枝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份专注的温柔,让沈清弦心头暖融。
两人正闲话着年后“煨暖阁”食肆的初步构想,林婉儿拿着一封厚厚的信函,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快步走来。
“王爷,姐姐!江南来的信,是顾公子写的!另外,永昌侯夫人递了帖子,想来拜访姐姐,说是年节走动,另外……似乎也有事相商。” 她声音里都透着欢快,显然预感到了什么。
萧执接过信,先扶着沈清弦在廊下的铺了厚厚绒垫的美人靠上坐下,这才拆开信,与沈清弦一同观看。
信是顾清源执笔,字迹一如既往的端正严谨,详细汇报了工坊年节前后的生产安排、库存盘点以及来年的初步计划。但在信笺的后半部分,笔触明显带上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恳切。
“……晚辈父母已于腊月二十抵京,安顿妥当后,第一件事便是恳请晚辈,务必要向王爷王妃转达他们最诚挚的感激与最崇高的敬意。父母言道,若无王爷王妃提携,顾家绝无今日,清源亦无此机遇。父母深知苏姑娘乃王妃身边得力之人,更是蒙王妃天恩,方得庇护,脱离旧日困顿。顾家虽略有家资,然门第浅薄,实不敢贸然高攀。故此,家父母抵京后,未敢有任何僭越之举,一切但凭王爷王妃做主。若王爷王妃觉着清源尚可造就,苏姑娘亦愿下嫁,家父母恳请王爷王妃恩准,允他们前来拜见,并请王府出面,玉成此事。晚辈……自知此请冒昧,然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望王爷王妃体恤。”
读完信,沈清弦与萧执相视一笑。顾家父母果然是明白人,深知其中关窍。苏姑娘虽原是永昌侯府庶女,但如今身份特殊,是安王妃亲手提拔、庇护的人,她的婚事,自然需由安王府主导。顾家若越过王府直接去接触苏夫人,那才是真正的失礼和僭越。
“顾家是懂规矩的。”萧执微微颔首,对顾家的知趣表示满意,“如此,便好办了。”
沈清弦眼中满是欣慰:“清源是个有担当的,苏姑娘更是难得。他们二人能成佳偶,于我而言,如同自家弟妹有了好归宿。” 她转而对林婉儿道,“去回永昌侯夫人的帖子,就说我明日便在府中恭候。若我猜得不错,侯夫人此次前来,多半也是为了苏姑娘的婚事。永昌侯府毕竟是苏姑娘出身之地,虽已脱离,但若由旧主家与我们一起出面操持,既全了礼数,也显得更加郑重,对苏姑娘母女亦是尊重。”
“姐姐考虑得真周到!”林婉儿由衷赞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萧执看着她,目光柔和:“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全。” 无论是大局谋划,还是这些细致的人情练达,他的清弦总能处理得恰到好处。
沈清弦微微一笑,资本女王的思维让她习惯性地权衡各方利益与情感需求:“永昌侯府如今与我们同盟,借此机会让关系更近一步,亦是好事。而且,由侯夫人出面,苏姑娘母亲那边,想必更能安心。”
次日,永昌侯夫人如约而至。果然,寒暄过后,她便笑着切入正题:“不瞒王妃,妾身此次前来,一是年节走动,二来,也是为了苏姑娘那孩子。顾家公子父母抵京,听闻是极守礼的人家,昨日便通过官媒,先递了话到我们侯府,言明一切听凭王爷王妃与我永昌侯府主张。妾身想着,苏姑娘那孩子能有今日,全赖王妃恩德,她的终身大事,自然需王妃来拿主意。我们侯府,愿从旁协助,务必把这桩喜事办得风风光光,也不枉那孩子叫过妾身一声母亲。”
这番话说的极其漂亮,既表明了永昌侯府的态度——尊重安王府的主导权,也点明了他们与苏姑娘的旧日关联,愿意出力,全了双方颜面。
沈清弦含笑应下:“夫人有心了。苏姑娘懂事能干,我与王爷都盼着她好。顾家既有此诚意,我们便一起看看,如何将这事办得圆满。”
两人又细谈了片刻,初步定下由安王府和永昌侯府共同作为女方主家,年节后便安排顾家父母正式过府拜见,商议定亲事宜。气氛融洽,皆大欢喜。
送走永昌侯夫人,沈清弦心情甚好。林婉儿适时汇报了暗香阁、玉颜斋生意的火爆情况,以及沈清弦安排厚赏各铺掌柜匠人的决定,萧执皆一一允准,看着她发号施令时那自信从容的模样,心中爱极。
傍晚墨羽汇报靖南王案最终判决时,这份安宁喜悦也并未被打破。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迎接新年与新的开始。
汇报完毕,墨羽退下。经过庭院时,再次“顺手”帮林婉儿调整了高高的灯笼。两人之间那无声流动的情愫,愈发明显。
沈清弦靠在萧执怀中,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只觉得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等过了年,把清源和苏姑娘的婚事定下,接她母亲入府安置,咱们府里,就更像个热闹的大家子了。”她轻声规划着。
“都依你。”萧执揽紧她,低沉的嗓音里满是纵容与安稳。
窗外,夕阳映雪,琉璃灯初上,暖光驱散了冬夜的寒,也照亮了通往团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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