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旨意,朕要亲赴北疆。”
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书房内激起无声的巨浪。
苏晚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赞同:“陛下,不可!您是万金之躯,国之根本,怎能亲身犯险?北疆局势诡谲,墨无尘诡计多端,这正是他的目的,引您出京!”
“正因如此,朕才必须去。”林昭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雁门关外的茫茫雪原。
他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得修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晚晴,你看。”他指着舆图,“墨无尘的计划,核心是‘神降’。他要动摇的,是民心。而我大明朝的根基,也恰恰是民心。这一战,表面上是剿灭玄冥会,实际上,是我与他争夺民心之战。朕若龟缩京城,遥控指挥,百姓会如何想?他们会觉得,他们的皇帝,在危难时刻,躲在了高墙之后。”
他转过身,握住苏晚晴微凉的手,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是从桃花村走出来的,我的根在百姓之中。社区工作的第一准则,就是主心骨必须在现场。现在,北疆就是最大的社区,那里的人民正面临最深的恐惧,我这个‘社区主任’,必须到场。”
苏晚晴看着他眼中的光,那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属于改革者林昭的、独一无二的信念。
她知道,再多的劝谏也是枉然。
她深吸一口气,敛去担忧,恢复了政事堂首辅的冷静与干练。
“臣明白了。”她松开手,退后一步,躬身行礼,“京城及后方,臣会为您守好。政事堂将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指令,二十四小时畅通无阻。”
林昭欣慰点头:“有你在,我放心。”
他又看向柳如是:“如是,你随朕同去。舆情司的大本营,要设在离前线最近的地方。朕需要你这双最敏锐的眼睛,洞察人心,朕需要你的声音,盖过所有的‘神谕’。”
柳如是妩媚的眼波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臣,遵旨。定让那‘闭目之眼’,再也睁不开。”
圣旨一下,整个大明朝廷这架精密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开始高速运转。
林昭并未大张旗鼓,仅带一千羽林卫,以巡视北疆防务为名,星夜兼程,直扑雁门关。
而那三道发自中枢的命令,如同投入水中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并以前朝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和深度,渗透到了这个新生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江南,吴兴县。
县令李德昌接到政事堂转来的《破神诏》第三版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曾因畏惧贵族而被迫附逆,是新朝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若再有半分差池,万劫不复。
“来人!召集所有‘网格长’!”他嘶哑着嗓子下令。
半个时辰后,县衙大堂站满了人。
他们中有退伍的老兵、德高望重的乡绅、识文断字的秀才,甚至还有几个泼辣能干的妇人。
他们是新政权下最基层的触角——网格管理员。
李德昌将《破神诏》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特别是“九童献祭”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诸位!”他环视众人,目光恳切,“此事关乎我大明国本,更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孩子!从今日起,各网格立刻启动最高等级的‘护童方案’!每日三次点卯,核对辖区内所有十二岁以下孩童的情况!所有外来人员、江湖术士、游方郎中,一律登记在册,严密监控!各村镇组织联防队,彻夜巡逻!”
“大人放心!”一个断了条手臂的老兵瓮声瓮气地吼道,“俺们村的网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拐孩子,就是只苍蝇飞进去,俺也得知道是公是母!”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对!咱们自己家的娃,自己护着!”
“哪个天杀的敢动俺孙子一根汗毛,老娘跟他拼命!”
没有恐慌,没有混乱。
圣旨和官府的命令,通过“网格”这个高效的渠道,迅速转化成了具体的、有组织的民间行动。
这正是林昭最想看到的——将国家意志,内化为万民的自觉。
北直隶,通州。
曾经的士族领袖,如今的地方督办顾文渊,正站在寒风凛冽的码头上,亲自监督着粮草和药材的装船。
一艘艘漕船满载着物资,挂着“军急”的旗号,正要起航北上。
一名属下匆匆跑来,低声道:“督办大人,城中几家大户在囤积药材,哄抬物价,说是……说是为北边可能到来的瘟疫做准备。”
顾文渊回头,眼神冷得像冰:“准备?我看不见得。这是前朝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传我的令,命市监司联合地方驻军,查抄所有恶意囤积的商户!所有物资,按市价三成强制征用,充作军需。敢反抗者,以通敌论处!告诉他们,如今是大明,不是他们可以发国难财的大炎!”
“是!”属下领命而去。
顾文渊望着北去的船队,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大户”中的一员,视国法如无物。
可如今,亲手缔造并维护这个新秩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发现,比起过去那种蛀空国家以自肥的空虚,如今这种让万千物资有序流转、支援前线的掌控感,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就是林昭的阳谋。
他用一个崭新的、高效的、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体系,将昔日的敌人,也绑上了他改革的战车。
雁门关外,恒山支脉。
楚月一身黑甲,立于一处被炸开的巨大洞口前。
刺骨的寒风灌入洞中,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工兵营的士兵们正热火朝天地将一袋袋水泥和巨石投入洞内,进行永久性封堵。
“总制使!”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我们在地祭窟外围的‘黑石村’,发现了异常。村里有九户人家,这半月来闭门不出,拒绝一切外人进入,但每日都有固定的炊烟升起。我们的人伪装成乞丐靠近,听到了里面有微弱的孩童哭声。”
楚月的眼中瞬间杀气四溢。
“九户人家……九个孩子……”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墨无尘,你果然该死!”
她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传我军令!第一、第三、第五斥候营,随我立刻出发!包围黑石村,救出孩子!其余部队,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须将图上所有红色标记的通道,全部给我封死!”
“总制使,我们不等陛下的主力抵达吗?”副将忧心道。
“等不了。”楚月猛地一拉马缰,战马人立而起,“陛下的目标是墨无尘本人,而我的目标,是那些孩子!一个时辰,我只要一个时辰!告诉兄弟们,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屠村,但任何敢阻拦我们的人,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遵命!”
铁蹄踏破了雪原的寂静,一支精锐的骑兵如离弦之箭,直扑那个被阴云笼罩的村落。
与此同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在羽林卫的护卫下,正行驶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
车厢内,林昭正摊开一张刚刚由信鸽送达的舆情司简报。
【舆情司密报:‘护童方案’已在江南、中原各州县全面铺开,民间自发组建联防队三千余支,累计上报可疑人员七百余名,成功阻止疑似拐卖案件一十二起……民心指数:+5%(稳定上升)。】
【前线军报:楚月将军部已封堵主要地下通道七成,正率部前往黑石村解救被困孩童……】
【后勤快报:顾文渊督办区首批粮草药材已出关,预计三日内抵达雁门关……】
一份份情报,从帝国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百川归海,最终都流向他这个中心。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致,感受着整个王朝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搏动的脉搏。
冬至将近,天寒地冻,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但林昭心中却涌动着一股灼热的力量。
他不是孤身一人在路上。
整个大明,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