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的广阔天地,似乎因这场盛大的焚书立宪而变得更加明净。
但林昭知道,旧时代的阴影并未彻底消散,还有一个最顽固、最核心的毒瘤,必须在万民见证下被彻底切除。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苏晚晴一袭淡紫色官服,显得干练而肃穆,她亲手将一叠厚达半尺的卷宗呈至林昭案前。
卷宗的封皮上,用朱笔写着三个大字:赵子安。
“陛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复核完毕,逆贼赵子安罪状共计一百三十七条,条条铁证如山。”苏晚晴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其罪主要有三:其一,结党营私,意图谋逆,此为不忠;其二,纵容家奴,鱼肉乡里,强占民田,草菅人命三百余口,此为不仁;其三,暗通北疆胡族,出卖军情,换取私利,此为不义。”
林昭没有去翻那厚重的卷宗,他只抬眼看着苏晚晴,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只问了一句:“可曾冤枉一人?”
苏晚晴躬身答道:“回陛下,绝无可能。每一条罪状,皆有三名以上百姓亲笔画押指证,人证、物证、供状彼此印证,形成了完整的闭环。此案卷,可传之后世,无惧任何勘磨。”
林昭沉默了。
他想起桃花村死在贵族棍下的父母,想起流亡路上饿死的无辜百姓,想起那些因士族兼并而家破人亡的惨剧。
赵子安不是一个人,他是那个吃人时代的缩影,是一切罪恶与不公的集大成者。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死刑批文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锋落下,沉凝如山。
签完名,他并未就此搁笔,而是在旁又添上了一行附言:“待其伏法之日,朕将大赦天下,以彰新朝仁德。然,凡欺压百姓、手上沾血之徒,不在赦列。”
这份圣旨很快传遍了金陵城内外。
百姓们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比“焚书立宪”时更为热烈的欢呼。
新皇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他的刀只斩向罪恶,他的仁慈却给予了大多数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便是百姓心中最朴素的正义观——善恶分明,赏罚有度。
一时间,“仁君之刑”的说法不胫而走,民心愈发稳固。
七日后,行刑之日。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承天门上空,一场秋雨仿佛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赵子安被押解出来时,整个金陵城万人空巷。
他身上戴着三百斤的玄铁枷锁,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拖曳声。
曾经那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士族领袖,此刻头发散乱,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再无半分昔日风采。
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却无一人喧哗,只有压抑的、灼热的目光。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死死盯着他,眼中是刻骨的仇恨;有年轻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起,低声说道:“孩子,看清楚了,这就是坏人的下场!记住,大明朝,没人能再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赵子安麻木地走着,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感知。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他空洞的眼神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来人是顾文渊。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南士族领袖,而是身穿一身粗布短衫,脚踩草鞋,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本崭新的、写着《平民户籍册》的册子。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脊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挺得更直。
“赵兄,别来无恙。”顾文渊的声音平静无波。
赵子安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嘶哑的笑声:“顾文渊……你来看我的笑话了?还是来与我共赴黄泉?”
“都不是。”顾文渊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户籍册轻轻扬了扬,“我来告诉你,我顾家那块刻着百年荣耀的功德碑,被我亲手砸了。传承数百年的族谱,被我亲手烧了。所有不法兼并的田产,都已上缴政事堂,重新分给了百姓。如今,我顾文渊,只是大明朝一个普通的平民。”
他看着赵子安,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你也该认了。时代变了,我们……输了。”
“认了?”赵子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疯狂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疯了!你们都疯了!林昭疯了,你也疯了!没有我们这些士族,天下何以为治?!靠那些泥腿子吗?他们连字都不识!一群蠢货!你们会毁了这个天下的!”
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却没能激起半分波澜。
百姓们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小丑。
就在这时,承天门城楼之上,钟鼓齐鸣。
林昭的身影出现了。
他没有穿象征至高皇权的龙袍,仅着一身素白常服,腰束白带,仿佛不是来监刑的帝王,而是来祭奠一个时代的普通人。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铜管,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不是复仇,是正法!”
话音刚落,两队士兵从城楼上垂下两幅巨大的卷轴,卷轴展开,足有十丈之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此乃《全民控诉录》!”林昭高声道,“今日,便由罪状的亲历者,当着天下人的面,一条条念给赵子安听!”
一名拄着拐杖,失去了一条腿的老兵,在旁人的搀扶下,第一个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曾是边军的百夫长,因得罪了赵子安的管家而被活活打断双腿,扔出军营。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赵子安,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赵子安!你还记得吗?你家的管家指着我的鼻子说,‘草民的命,不如我家主人的一条狗’!你看看现在!你看看这满城的百姓!你现在,连狗都不如!”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巨大卷轴时发出的“哗哗”声,像是在为无数冤魂哭泣。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受害者走上高台,用血和泪控诉着赵子安和他所代表的那个阶级的罪恶。
当宣读到第一百三十六条罪状时,所有人都以为即将结束。
然而,顾文渊却排开众人,一步步走上高台,对着城楼上的林昭,重重跪下。
“陛下!”他声音颤抖,额头触地,“这最后一条罪状,关于罪臣当年与赵子安合谋,构陷陛下父母一事……请允罪臣,亲自宣读!”
他抬起头,面向万千百姓,老泪纵横:“我顾文渊,昔日助纣为虐,同流合污,愧对苍生,愧对林氏先辈!今日,我当众忏悔!请陛下允我宣读罪状后,发配西北,屯田戍边,以我余生,为我的罪行赎罪!”
林昭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走下城楼,亲手将他扶起。
“你不曾亲手杀生,你的罪,是沉默。”林昭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但你今日能站出来开口,便是觉醒。去西北也好,你读过书,去教那里的孩子们识字吧,这比单纯的屯田更有意义。”
说罢,他转身面向广场上所有的百姓,振臂高呼:“乡亲们!你们都看清楚!连最后一个贵族,也开始学着做人了!”
“轰——!”
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这比任何胜利的宣告都更振奋人心!
高台上,柳如是正执笔疾书。
她负责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编撰成《天刑录》,并配上插画,送往全国各州县张贴。
在她的画稿中,她特意捕捉了一个瞬间:在楚月挥下令旗的前一刻,赵子安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顾文渊离去的方向,那疯狂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
柳如是在画旁注下了一行小字:“他们至死都不明白,所谓的天命与血统,在排山倒海的人心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族谱上,而在田埂间,在市井里,在每一个渴望公平的眼神中。”
“当——!”
行刑的钟声九响,楚月面无表情地挥下手中令旗,人头落地,一个时代就此画上句号。
林昭站在城头,任凭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袍。
久违的系统面板在眼前浮现。
【叮!
检测到最终节点事件:旧秩序象征人物赵子安伏法,士族阶级精神图腾彻底崩塌!】
【事件评定:史诗!
您以一场公开审判,完成了对整个封建门阀制度的终极清算!】
【奖励结算中……】
【1. “改革进度条”大幅推进!
当前累计:85% → 95%!】
【2. “天下归心”状态彻底稳固!
解锁“盛世基石”效果:所有内政改革效率提升20%!】
【3. 下一阶段终极目标已锁定:『盛世太平』!】
林昭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轻声说道:“接下来,我要让这片土地,再无人需要为生存而战斗。”
话音刚落,一名禁军统领神色凝重地疾步上楼,单膝跪地:“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疆雪原提前消融,数十万牧民为求生计大规模南迁,已与我边境驻军发生冲突,边境数个粮仓告急!”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中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昭眉头微皱,刚刚舒展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
他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大步走下城楼,向宫门内走去,只留下一句清晰而果决的命令:“传令政事堂、兵部,立刻准备北疆详细舆图及军力、粮储分布图,半个时辰后,朕要亲自去看!”
春雷在天边滚过,仿佛在预示着,新时代的大门虽已开启,但门后的道路,依旧布满挑战。
回到御书房,林昭迅速处理完几份关于北疆的紧急军情调令。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却异常清明。
边疆危机是“症”,而国家的根本在“人”。
要长治久安,就必须有源源不断、发自底层的新鲜血液。
他推开了那些厚重的军务文书,从书案一角,郑重地拉过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卷宗。
那份卷宗并不厚,封面上,是他亲手用小楷写下的四个大字,墨迹未干,带着一股新生而坚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