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只觉脑中轰然一炸,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巨锥狠狠刺入神魂深处。
眼前启元书院数千学子求知若渴的面庞瞬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横跨千里、源自江南的巨大恐慌洪流。
这股情绪并非单纯的恐惧,而是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对未来的迷茫和被神圣之物玷污的惊骇,如海啸般撞入他的意识。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警告!触发大规模群体情绪共振,共振源:江南三府。情绪指标:恐慌(9.2\/10),愤怒(8.5\/10),混乱(9.5\/10)。苏州府为情绪风暴中心,已达临界值!”
林昭脸色骤然沉下,周身那股温文尔雅的夫子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凛冽杀意。
他不动声色地中断了讲学,只对台下惊愕的学子们留下一句“今日暂歇,自行温习”,便转身步入内堂。
他没有片刻迟疑,心念一动,直接调阅了最高权限的《舆情监控房》加密密报。
一道幽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无数情报如瀑布般刷新。
一则标记为“绝密·苏州”的红头急报被他瞬间锁定。
情报内容触目惊心:钦差赵子安,竟未按旨意巡查地方,而是秘密潜入了苏州顾家祖宅!
他以“重振圣学,讲经论道”为名,暗中召集了江南百余名望族士绅。
他们并非在讲经,而是在行上古之礼——歃血为盟!
盟誓的矛头,直指当朝太傅,林昭!
“林昭以新学乱政,毁礼法,灭宗祠,实乃披着人皮的法家酷吏,非我族类!我等读书人,当承孟子之志,行春秋大义,清君侧,诛国贼!”赵子安振臂高呼的影像,通过潜伏暗桩的记录,清晰地呈现在林昭眼前。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密报附带的图像。
一本本厚重的《四书集注》被掀开夹层,里面藏着的不是圣贤微言,而是淬了毒的锋利短刀。
顾家那座号称教化乡里的义学,地窖中挖出的不是藏书,而是一箱箱私铸的冰冷兵甲!
他们竟真的敢打着“尊儒”的旗号,行武装民变之实!
“公子!”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林昭的思绪。
苏晚晴一身劲装,连夜策马赶来,俏脸上满是凝重。
她手中捧着一份卷宗,直奔主题:“这是我刚从户部调出的《江南赋税异动表》。半月之内,苏州顾文渊名下十七处田庄,突然集中出粮三万石,所有粮食都流入了黑市,去向不明!”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公子,这看似是造反,但根子不对。三万石粮食,百十号士绅,这点力量想对抗朝廷,无异于螳臂当车。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推翻您的权位,而是想用‘道统’这把刀,来斩断您改革的根基,逼天下读书人与您为敌,用‘道统’压垮‘王权’!”
“道统压王权?”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好一个春秋大d义!他们以为躲在孔孟牌位后面,朕的刀就砍不着他们了?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到底是他们嘴里的圣贤书硬,还是这天下万民的民心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没有调动一兵一卒京营精锐,甚至没有向江南总督下达戒严令。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一道道命令如闪电般发出。
“传令《民生日报》总编,明日全国加刊一期专题!头版头条,就叫《谁在偷换孔孟之道?》。把这些藏刀的经书、地窖的兵甲,给朕清清楚楚地印上去!标题用血红色大字:江南士绅,你们供的不是孔子,是叛贼!”
“传令楚月!”林昭的目光转向舆图上江南的位置,“命她亲率三千赤脚军轻骑,即刻南下!记住,不需攻城,不需掠地,朕要她去破人心!“
数日后,江南无锡城外。
楚月一身火红软甲,跨坐于战马之上,在她面前,没有森严的军阵,只有一个简陋的长桌,上书五个大字——“悔过登记处”。
扩音法器将她的声音传遍四野:“太傅有令!凡主动上缴赵子安逆党联络信物、检举揭发者,一概免罪!主动交出兵器、退出盟约者,赏田五亩!执迷不悟,顽抗到底者,族诛!”
话音刚落,一个衣衫褴褛的佃农便冲出人群,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按着血手印的盟书,当场撕得粉碎,跪地痛哭:“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哪懂什么道统王权!是顾家的管事逼我们按的手印,说不按就烧了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地!我们是被逼的啊!”
一人带头,便如决堤之洪。
一夜之间,周边八个村寨的乡勇、佃农纷纷倒戈,甚至将前来串联的“讲经先生”五花大绑,扭送到了楚月的马前。
所谓的“民心所向”,在五亩田的诱惑和被烧房子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柳如是策划的“童谣反制战”在江南的街头巷尾悄然打响。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讲的不再是才子佳人,而是辛辣的新段子:“白面书生藏短刀,夜里磨得嗷嗷叫;白天讲仁又讲义,原来专给百姓套绳套!”
更有无数孩童,拍着手,唱着清脆的童谣,跑遍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宁听圣谕,不拜伪儒!宁要饱饭,不要空谈!”
这股风潮甚至吹进了顾家深宅大院。
仆役们纷纷怠工,交头接耳,连在厨房烧火了几十年的老妈子都在唾骂:“老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怎么越读越糊涂,竟跟着外人干这掉脑袋的买卖!”
人心之堤,已然千疮百孔。
就在此时,林昭的最后一击终于落下。
他亲笔签发《讨逆檄文》,昭告天下:即日起,废除大乾立国以来“士绅一体免税”之特权!
所有参与此次叛乱的士绅及其家族,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考!
这道檄文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精准地劈在了江南士绅群体的命根子上。
免税,是他们财富的基石;科考,是他们家族荣耀的延续。
林昭这一招,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为歹毒,也更为致命。
当夜,顾家祖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顾文渊最得意的几十个门生跪在祠堂外,泣血叩首,苦苦哀求他向朝廷请罪收手。
“老师!根基已断!不可再错下去了!”
“为了顾氏满门,为了江南万千学子,您就低一次头吧!”
顾文渊须发皆张,双目赤红,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春秋》经义,状若疯魔地咆哮道:“住口!我顾文渊读圣贤书一生,岂能向一暴君竖子低头!今日之事,若成,我为拨乱反正之功臣;若败,我宁可血溅《春秋》,死在道统之上,也绝不活在那暴君的脚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中回荡,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然而,话音未落,窗外骤然火光冲天!
无数火把如一条条蜿蜒的火龙,瞬间照亮了南北两条巷口。
喊杀声、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响彻云霄。
楚月的三千轻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对顾家大宅的铁桶合围!
一面巨大的黄底黑字大旗,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被一名矫健的赤脚军校尉奋力插上了顾家祠堂高高的屋顶。
那旗上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是街头孩童传唱的童谣——“宁听圣谕,不拜伪儒!”
顾文渊踉跄一步,望着那面插在自家宗祠之上的大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最后的尊严,被以一种最羞辱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高墙之外,楚月勒住缰绳,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座固若金汤、内里却已人心惶惶的府邸。
身旁的副将早已按捺不住,请命道:“将军,贼首就在里面,一声令下,末将愿率敢死队,踏平顾家!”
楚月缓缓抬起手,却并未下令强攻。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宅院高大的围墙和紧闭的重门,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黑暗中疾驰而来,在她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听完密报,楚月的眼神微微一变,原本凌厉的杀气竟缓缓收敛了几分,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抬起的手势变了,一个更加复杂而阴狠的计划,正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强攻,太便宜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