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天光微亮,凛冽的寒风尚未驱散京城的睡意,三座最开阔的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热浪滔天。
巨大的红绸横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盐票首发,官银拍卖,与民同庆,共迎新春!”
东市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柳如是身着一袭干练的宝蓝劲装,英姿飒爽。
她身后,十口巨大的楠木箱子一字排开,箱盖敞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初升的冬日下反射出耀眼而冰冷的光芒,几乎要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诸位乡亲,诸位商号的掌柜!”柳如是声如洪钟,清越的声音盖过了广场上的所有嘈杂,“这十箱官银,乃是林大人从查抄的贪官府库中起获,今夜子时,将在此地公开拍卖,所得款项,悉数纳入平准基金,用于稳定米价、盐价!今日展出,只为让大家看个清楚,看个明白,我林氏商号,拿出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雪花银!”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城。
无数商贾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几名操着江南口音、作富商打扮的男子眼神交汇,不动声色地挤到前台,在拍卖登记处留下了几个化名。
政事堂内,一名书记官正飞快地在沙盘上更新着人流数据。
刘知远看着代表各路商家的旗帜纷纷插在广场模型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对身旁的林昭低声道:“大人,鱼儿已经争先恐后地跳进池子里了。”
与此同时,最新一期的《民生日报》特别版被报童们挥舞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头版头条,是林昭亲自署名的文章——《致京城百姓书》。
文章的语言朴实无华,却字字千钧:“过去一年,我们栉风沐雨,砥砺前行。我们做成了三件事:让米价稳了,让劣币滚了,让盐价明了。这个年,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地吃上一顿饱饭,给孩子包一个真正的压岁钱。这是你们应得的。”
文章之下,附上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赫然是全国三十六州平准粮仓的实时库存数目。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百姓的心坎上。
而苏晚晴早已安排好的说书人,也在各大茶馆里添上了新段子,说得唾沫横飞:“话说那林大人呐,这大过年的,他也不回家!为啥?他怕那银库里的银子冷,亲自守着,要给咱京城每个娃儿的压岁钱暖一暖!”
“林大人这是把心都掏给我们了啊!”
“是啊!咱们可不能负了这份心!”
民意如滚油入水,瞬间沸腾。
从清晨到日暮,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混杂着感激与期待的狂热气氛之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拍卖会如期举行,柳如是手持小槌,每一次落下,都引得台下商贾们疯狂竞价,气氛被推向了顶点。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那第一箱白银的归属时,银库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从炸开的缺口冲入,他们训练有素,直扑那九口尚未拍卖的银箱。
混乱中,百姓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一度失控。
黑衣人们动作极快,两人一组,抬起沉重的木箱就往外冲。
然而,为首那人刚将箱子抬离地面,箱内突然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鸣,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油味弥漫开来,箱子底部竟蹿起了火苗!
“不好!是陷阱!”首领怒吼。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
“嗖嗖嗖!”
银库四周的屋顶上,早已埋伏多时的阿虎猛地站起,他身后,上百名巡查队员手持劲弩,从黑暗中现身。
与此同时,银库内部的地面与墙壁暗格翻开,无数赤脚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这群盗匪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首领眼见插翅难飞,一把将燃烧的木箱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根本不是什么银锭,而是浸透了桐油的棉纱和一串串被引线连着的响炮!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阿虎,嘶吼道:“你们竟敢用假银做饵!”
阿虎面沉如水,一脚踢翻旁边照明的火盆,火星四溅,映得他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
他冷笑道:“你们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做局,用他们的血汗钱铸造复辟的刀剑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命,是真是假?”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方边境,风雪漫天。
楚月一身戎装,立于山巅,手中令旗猛然挥下。
“收网!”
无数支精锐突击队,依据从盐砖密语中破译出的精准坐标,如神兵天降,同时突袭了隐藏在铁矿深处的十几个秘密据点。
地动山摇间,三座规模庞大的地下铸币工坊被彻底捣毁,炉火被冰雪浇灭,发出滋滋的哀鸣。
四十七名从前朝大内被秘密接出的顶尖工匠束手就擒,脸上写满了绝望。
在一处最隐秘的密室中,楚月亲自从夹层里搜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
账册以特殊的药水书写,详细记载了十年来,这个庞大的地下网络如何将劣币洗成真金白银,如何腐蚀朝中官员,以及每一笔复辟资金的详细分配方案。
当楚月翻到最后一页时,连她这样见惯风浪的人,瞳孔也不禁骤然一缩。
末页之上,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待癸卯春,奉迎太子归位。”
两日后,这本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账册被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摆在了林昭的案头。
他彻夜未眠,亲自审阅,未动用任何刑罚,只是平静地传下命令:“将此账册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抄录百份,分送六部、国子监、各大书院,并全文刊登于明日的《民生日报》。”
命令一下,举朝震动。
三日之内,京城舆论彻底引爆。
从茶馆酒肆的贩夫走卒,到书院学宫的莘莘学子,无人不议,无人不惊。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心存侥幸的中小士绅,在看到账册上自己家族的名字赫然在列时,彻底崩溃了,纷纷主动前往官府上交关联资产,只求能保全性命。
腊月二十九,傍晚。
林昭登上钟楼,面对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发表了公开讲话。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全城:“你们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天衣无缝。可你们忘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百姓的心,比磁石更能分辨这世间的真与假!”
话音落下,万众欢腾。
子时,辞旧迎新的钟声敲响,除夕将至。
林昭的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封建残余势力核心网络已摧毁,清除度确认百分之百!”
“改革进度条突破临界值——‘新朝建国仪式’已自动触发!”
几乎在同一瞬间,来自全国三十六州的雪片般的情报汇总而来:最后一波物价应声回落,各地民心支持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统一跃升至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林昭立于钟楼之巅,寒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俯瞰下去,只见京城之内,万家灯火次第点亮,从皇城根下到城郭边缘,竟汇聚成了一个巨大而温暖的“安”字。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最普通不过的开元通宝,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冰冷而又熟悉的触感,喃喃自语:“这一枚钱,终于,干干净净了。”
而在遥远的塞外,风雪交加的流放驿站里,李承宇蜷缩在草堆中,屋里最后一盏油灯,在狂风的呼啸中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除夕夜的烟火,将整个京城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欢呼声、爆竹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座古老而又新生的城池之上时,喧嚣了一夜的城市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紫禁城的深处,却有一盏灯,彻夜未熄。
对于欢庆的人们来说,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但对于某些人而言,真正沉重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