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穿透琉璃瓦,在金銮殿的盘龙金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文武百官垂首肃立,目光却如芒刺般,若有若无地聚集在殿中那个身姿笔挺的年轻人身上。
林昭,大理寺少卿,新政的操刀人,此刻正立于百官之前,神情淡漠得仿佛一尊玉像。
龙椅上的皇帝赵显,面色复杂地看着苏晚晴呈上的那份薄薄的《江南财务稽核总录》,指尖微颤,却迟迟没有去接。
他知道,这几页纸的分量,比一座山还重。
终于,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陛下,万万不可!”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周廷岳踏前一步,声色俱厉,“区区一份总录,无账册原件为凭,岂能作为查抄士族家产的依据?此乃无稽之谈,动摇国本之举!林少卿,你这是要陷陛下于不义!”
“陷陛下于不义?”林昭终于动了,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如寒潭,扫过周廷岳涨红的脸,“周尚书,你可知国库为何空虚,边军为何缺饷,流民为何失所?正是因为有蛀虫在啃食国本!”
“一派胡言!你血口喷人!”周廷岳气得浑身发抖,“证据!老夫要看证据!”
满朝文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昭身上,他们都在等,等他拿出那传说中堆积如山的江南账册。
然而,林昭只是轻轻抬手,朝着大殿一侧的屏风处,挥了挥。
清脆的环佩声响起,一道倩影袅袅走出。
柳如是!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昔日的江南第一名妓,如今林昭麾下的密探首领,竟敢出现在这金銮殿上!
她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殿中,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三页泛黄的纸张,纸页边缘已然残破,墨迹却依旧清晰。
那是从赵府水井下捞出的,原始账册的残页。
柳如是清冷的嗓音,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响起,字字如刀:“三月十七,收浙东巡抚银二万两,事由:阻新政丈田。”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殿哗然!
浙东巡抚当场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若不是身旁同僚扶住,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不等群臣反应,苏晚晴立刻上前一步,将另一份名单递交到御前太监手中,声音清亮:“陛下,此笔款项,经由户部员外郎李嵩中转,其账目藏于今年‘黄河大修拨款’的第三十三项条目之下,以‘采买石料’为名,实则流入赵氏私库。”
户部尚书张知玄脸色一变,立刻出列,厉声道:“来人,速将户部近三月流水账册取来!”
片刻之后,账册抬入殿中。
张知玄亲自翻阅,与柳如是手中的残页对比笔迹、用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猛地抬头,声音干涩地回禀:“陛下……笔迹、官印……分毫不差!”
“噗通”一声,人群中,那个叫李嵩的户部员外郎双眼一翻,直挺挺地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林昭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只是淡漠地吩咐道:“来人,将李大人‘请’出大殿,好生看顾。”
一个“请”字,意味深长。
没有拘押,没有下狱,只是“请”出去。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林昭故意放出的口子,他要让这条鱼,游回去,告诉整个鱼塘——天,要变了。
午后,京城一处僻静的宅邸内,气氛阴沉。
三名刚刚被革职查办的旧臣,正焦急地站在周廷岳府门前。
他们刚刚密会过,决定联名上书,弹劾林昭构陷忠良,伪造证据。
他们需要周廷岳这位清流领袖的声援。
然而,周府大门紧闭,任凭他们如何敲门,都无人应答。
许久,一个老仆才从侧门探出头,递出一封信,面无表情地说道:“三位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给你们的。”
三人急忙拆开,信上只有一行字,笔力遒劲,仿佛带着主人的傲骨与决绝:“我周某虽反新政,但不做赵党走狗。”
三名旧臣瞬间面如土色,愤然将信撕碎,咒骂着离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周府高高的墙头之上,一个衣着朴素的“顽童”正趴在那里,手中拿着炭笔和画纸,飞快地将他们的面容素描下来。
这正是小蝶一手训练的“童哨”。
当晚,林昭看着童哨呈上的画像,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轻声叹道:“顽石,也有裂纹时。”
夜色如墨,整个京城却注定无眠。
林昭的命令,如水银泻地般传遍了京城。
数百名“舆情哨探”化作暗夜的幽灵,将抄录了上百份的账册副本与稽核报告,精准地投递到每一位五品以上官员的府邸之中。
每份报告都附着一张字条:“若无牵连,留之为证;若有隐瞒,明日午门自首。”
没有审讯,没有逼供,只有一份冰冷的证据和一道选择题。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心胆俱裂。
恐慌,如瘟疫般在京城的权贵圈中蔓延。
当夜,就有两名侍郎连夜叩响了大理寺的门,主动交出赵文烈早年所赠的玉佩,涕泪交加地声称“受赠未用,心实惶恐”,只求林少卿网开一面。
五更鼓响,天将破晓。
林昭独自一人,立于京城最高处的忠烈祠顶层。
他面前的虚空中,一幅只有他能看见的“情绪热力图”正在缓缓变化。
代表着京城士族府邸聚集的区域,那一片片刺目的猩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褪去,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灰色。
一行冰冷的文字在他眼前浮现:“警告:贵族仇恨值已达92%,触发‘最后反扑’预警。”
林昭缓缓握紧了腰间一枚古朴的传音铜铃,俯瞰着脚下沉睡的京城,声音低沉得仿佛与夜风融为一体:“你们的账,我一页页念完了。接下来——该算命了。”
话音未落,他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绽放,西北方向的哨站忽然传来急报,一名哨探的声音通过铜铃,带着一丝惊恐与急切,在他耳边炸响:“大人!终南山方向,烽烟四起!狼烟三股,疑似赵文烈集结私兵,意图不轨!”
“来得好。”林昭的”
他正欲下令,调动早已蓄势待发的京营兵马,准备迎接这场预料之中的反扑。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比西北急报更加凄厉、更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京师正北的玄武门方向,如惊雷般滚滚而来!
一名守城校尉甚至来不及通报,便连滚带爬地冲上忠烈祠的台阶,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尖叫道:
“报——!林大人!北门急报!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