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林昭纹丝不动,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着远方三处废营跳跃的火光。
那名禁军统领已经冲到他身后,甲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督帅!末将请命,率一千铁骑踏平那三处贼营,将反贼碎尸万段!”
他身后,一众将士亦是群情激奋,兵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皇陵地陷,天子蒙尘,这对于他们这些守护京畿的军人而言,是奇耻大辱。
如今贼人现身,正是他们一雪前耻的时刻。
然而,林昭却缓缓抬手,一个平静而决绝的下压动作,让所有沸腾的杀意瞬间凝固。
“稍安勿躁。”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夜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看那火。”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那三处火光,虽然看似熊熊,却始终被控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火舌舔舐着夜空,却并未向四周蔓延。
人影幢幢,更像是在虚张声势,而非整军备战。
“张知玄。”林昭头也不回地喊道。
“臣在。”一身道袍的张知玄从阴影中走出,神色肃然。
“登观星台,测风向,观火势,半刻钟内,我要知道这火会不会烧到皇陵一草一木。”
“遵命!”张知玄转身疾步而去。
那禁军统领愕然抬头,不解地问道:“督帅,这……这还用看吗?贼人就在眼前,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嚣?张?”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幽深得像是寒潭:“火不烧陵,只为示警。他们在等,等宫里给他们一个信号,一个可以让他们从‘反贼’变成‘清君侧之义士’的信号。”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名锦衣卫如鬼魅般出现在城楼下,低声急报:“督帅,宫门外,有个自称‘青云观’的道士,手持镇陵符,声称要面圣献符,为陛下禳灾!”
林昭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来了。拿下。”
半个时辰后,皇城一处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被剥去道袍的杜子安,一身锦衣,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正是江南士族安插在工部的核心人物,也是这次皇陵工程弊案的直接策划者之一。
此刻,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梗着脖子,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林昭,你无凭无据,滥捕朝臣,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林昭坐在主位,神情淡漠,既不审问,也不动刑。
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三样东西被依次摆在了杜子安面前。
第一样,是赵铁匠画押的供词,详尽叙述了如何在杜子安的威逼利诱下,偷工减料,预埋空洞。
第二样,是皇陵地宫的施工图纸,上面用朱笔清晰地圈出了三处关键的承重结构,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去此三柱,可致地陷。”字迹与杜子安的文书笔迹别无二致。
第三样,是几封截获的密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新政的怨怼和对“拨乱反正”的期盼。
杜子安的脸色一白,但依旧强撑着:“伪造!全是伪造!林昭,你为了铲除异己,竟用此等下作手段!”
林昭不语,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屏风后响起,如珠落玉盘,却字字冰冷:“松柏不改色,寒鸦自南来。”
正叫嚣的杜子安如遭雷击,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屏风,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句暗号,是他与江南宗主赵文烈之间最核心的密语,除了他们二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
一个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正是柳如是。
她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摊开白皙的手掌,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温润的玉蝉。
看到那枚玉蝉,杜子安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那是他亲手赠予赵文烈的信物,代表着江南雅集最高级别的信任。
这枚玉蝉出现在这里,意味着……
“你……你们竟能入江南雅集……”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话未说完,便已明白了一切。
对方的渗透,早已深入到了他们的骨髓里。
所谓万无一失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透明的笑话。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无半分狡辩的力气。
与此同时,苏晚晴早已连夜起草好一份《皇陵案结报》,将整个事件清晰地定性为“旧党逆臣伪造天象,勾结私兵,图谋篡国”,奏折旁还附上了三处废营的围捕部署图,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呈递御前。
另一边,张知玄以钦天监的名义,在京城各处张贴告示,发布《天象正解疏》。
疏中明确指出:“地动乃土质疏松、结构不稳所致,非干政令吉凶。”更令人震惊的是,张知玄竟当着无数百姓和官员的面,取出了一架构造精巧的“地音仪”,公开演示。
他解释道,此仪能提前侦测到大地深处的微弱震动,并当众出示了三日前地音仪记录下的异常波动。
“三日前,新政司便已监测到皇陵地下的异动,并上报预警,奈何旧臣当道,以‘天命不可测’为由,隐瞒不报,终酿此祸!”
此言一出,满城哗然!
舆论瞬间反转!
原来不是天谴,而是人祸!
不是新政招致灾祸,而是旧党草菅人命,甚至可能故意隐瞒,以嫁祸新政!
百姓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三更天,夜色最浓。
禁军与林昭暗中组建的义军联合行动,如三支利箭,悄无声息地扑向了那三处仍在“示威”的废营。
战斗几乎在瞬间结束,营中所谓的“精锐”,不过是三百名乌合之众的私兵,为首的则是两名因犯错被贬的御前侍卫。
营中还搜出了火药两百斤,以及十几道早已写好,只待盖上玉玺的伪诏。
林昭的命令冰冷而高效:“伪诏,当场焚毁,一张不留!俘虏,全部押入天牢,严加看管!”
混乱中,一名看似不起眼的小卒,连滚带爬地逃进了黑暗的密林。
无人追赶,也无人注意,他的怀中,正揣着一封被柳如是巧妙伪造的“林昭密令”,密令上那模糊的收信人,赫然指向一位至今仍在朝堂上保持中立,手握重兵的亲王。
这枚饵,已经悄然投下。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林昭独自一人立于忠烈祠前。
他面前的“舆情分析板”上,代表着“皇陵天谴论”的红色警报正逐一熄灭,代表民心所向的数值,悄然增加了“155”点。
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工程隐患排查术’经验值满,已升级为‘城市安全网格化管理系统’,可实时预警全城范围内的基建风险。”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晨曦中轮廓威严的宫城,声音轻得仿佛自语:“你们用祖宗的牌位来压我,我便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真相,来砸碎你们的牌位。”
一阵晨风吹过,卷起一片地上烧剩的灰烬。
一块烧得焦黑的木牌,打着旋儿滚落到他的脚边。
他弯腰拾起,只见上面用刀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字:“赵氏不灭,大炎不兴”。
这是那些私兵的信条,是旧党最后的疯狂。
林昭的眼神一点点变冷,手中的木牌被他缓缓捏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是我不给你们活路,”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是你们——从没想过给天下的百姓,留一条活路。”
长夜已经过去,但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将那块焦黑的木牌收入袖中,面色平静无波,迈开步子,朝着即将举行清晨朝会的皇宫大殿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代的鼓点上,沉稳而坚定,带着一股即将席卷整个京城,清洗一切污浊的雷霆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