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京城巍峨的轮廓之上。
朱雀门楼,这座见证了数代王朝兴衰的古老建筑,此刻正被猎猎作响的寒风包裹,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
城门司主簿赵元青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死死攥着那封家书,信纸的边缘已被他指尖的冷汗浸透,变得褶皱而脆弱,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他心头最软的地方——“妹病,无钱医,无粮食,已……故。”
仅仅十一个字,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想起妹妹临别时瘦弱的脸庞,想起她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在京城当官,以后我们家的田是不是就不会被抢了?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可结果呢?
结果是田产被夺,妹妹活活饿死在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乡间!
他望向城外那片沉寂如铁的连绵军营,夜风裹挟着草木的腥气与远处篝火的焦味,狠狠灌入他的衣袍。
那里,是林昭的大军。
是那个喊出“耕者有其田,天下无饿殍”的林昭。
“林公放粮确权,若早三年……若早三年……”赵元青的声音被风撕扯得粉碎,带着血一般的腥味,“我妹何至于死!”
他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恨这吃人的世道,恨这无能的朝廷,更恨自己这个无能的兄长!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把能剖开人心的刀:“林昭已许你‘土地确权使’之职,让你亲手把田契发还给天下万民。现在,只问一句:这门,开是不开?”
来人正是韩烈。他身上还带着禁军营地的铁锈味,眼神锐利如鹰。
赵元青猛然回头,双目赤红。
他看着韩烈,像是看着一个魔鬼,又像是在看着救赎的希望。
他知道,开门,是叛国;不开门,是背叛他死去的妹妹,背叛天下千千万万个像他妹妹一样挣扎求生的百姓!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林昭的脑海中浮现:【强攻京城】(预计死伤过万,民心-80,可能引发长期动荡,城市基础建设毁灭性打击)与【策反守将,和平进城】(需成功策反禁军与城门官,民心+150,解锁“政权和平过渡”成就,完整接收京城)。
林昭的目光落在京城舆图上,手指在朱雀门的位置上轻轻摩挲。
他看到了城墙上那个渺小的身影,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煎熬。
许久,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指向地图上的朱雀门,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的不是一座废城,而是一个崭新的天下。”
命令,无声地传达到了韩烈那里。
五更鼓点,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沉闷而压抑。
宫城外围的禁军大营,数千将士被紧急召集,人人面带疑色。
韩烈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立于高台之上。
他手中,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那是皇帝李慎之要求禁军死守宫城、血战到底的旧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圣旨上。
突然,韩烈双手发力,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将那代表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圣旨,当众撕成了两半!
“嗤啦——”
那声音,比任何战鼓都更加震撼!
“弟兄们!”韩烈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哗然与惊呼,“我韩烈,食大乾俸禄,守卫京城二十载!我守的是谁?是紫宸殿里那个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置万民于水火的昏君,还是我们身后那数百万嗷嗷待哺的百姓?”
他将破碎的圣旨狠狠掷于脚下,长枪一指城外方向:“城外的林公,已在江南推行新政,分田地,免苛税!他要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这难道不是我们当兵吃粮,想要守护的东西吗?李慎之的命令,是要我们用自己的血肉,去保住他的龙椅,去对抗天下民心!这样的命令,我韩烈——不遵!”
“今日,我韩烈,归顺新政!凡是还念着家中父母妻儿,愿为天下百姓求一个安稳日子的,随我一同开城,迎接林公入主!凡愿为昏君陪葬者,现在,可以拔刀!”
整个大营瞬间死寂,随即轰然炸开。
“韩烈!你疯了!你要造反!”一名忠于皇室的都尉怒吼着拔出佩刀。
“是你们瞎了!”韩烈身旁的一名校尉立刻横刀相向,“我老家的爹娘去年就饿死了!这他娘的江山,凭什么让我们拿命去守!”
“锵!锵!锵!”
刀剑出鞘之声此起彼伏。
禁军瞬间分裂成两派,剑拔弩张,杀气弥漫。
然而,更多的人却在犹豫,在挣扎。
韩烈的话,像一柄重锤,敲碎了他们心中那点愚忠,敲出了他们对家人和未来的渴望。
最终,一名老兵将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嘶哑着吼道:“老子不打了!老子回家种田!我跟韩将军干!”
一石激起千层浪。
“算我一个!”
“我也跟韩将军!”
响应之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转眼间,超过半数的禁军选择站在了韩烈身后。
剩下的人面如死灰,看着那股不可阻挡的气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朱雀门楼之上。
赵元青仿佛听到了来自宫城方向的呐喊,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血与泪的悲愤,尽数化作一声冲破天际的嘶吼。
“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们愕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元青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那厚重无比的城门,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命令,打开朱雀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林大人到——!京城百姓,开门迎亲人啊!”
“迎亲人”三个字,如同惊雷,炸醒了城门附近那些在宵禁中瑟瑟发抖的百姓。
“嘎吱——呀——”
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王朝重量的朱雀门,在数十名士兵的合力推动下,缓缓开启。
一道金色的晨曦,顺着门缝刺了进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笼罩京城多年的黑暗。
黎明破晓。
林昭身着一袭简单的青袍,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身后只跟了五百名自愿随行的志愿军,缓缓踏入了京城。
没有千军万马的铁蹄铮鸣,没有攻城略地的血腥杀伐。
迎接他的,是寂静过后,从街道两旁小巷中,一盏接一盏亮起的灯笼。
那些灯笼,照亮了一张张布满风霜却又充满希望的脸。
百姓们自发地从家中走出,有人端出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有人捧出了刚熬好的米粥,默默地摆在街道两旁。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路中央,对着林昭的马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地叩首:“青天大老爷啊!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终于有人肯替我们这些泥腿子说一句话了!”
他的哭声,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不知是谁带的头,用清脆的童音高声唱起了不知何时流传开的歌谣:“林公来,田回来,饿肚日子不再来!”
“林公来,田回来!”
“饿肚日子不再来!”
稚嫩的歌声,汇聚成一股暖流,瞬间传遍了整条长街。
压抑了太久的希望与期盼,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呼声如潮,从“林公”到“青天大老爷”,最终汇聚成了一声发自肺腑、震天动地的齐吼:
“万——岁——!”
这声音,不是对帝王的谄媚,而是对新生的礼赞!
它穿过层层宫墙,传入了那座金碧辉煌、此刻却冰冷如坟墓的紫宸殿。
殿内,身着龙袍的皇帝李慎之脸色惨白,手中紧握着一把天子剑,剑尖兀自颤抖,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太子李承宇挡在他的身前,面容苦涩,声音嘶哑:“父皇,不必了。城门已开,禁军已降,民心……民心已失。若再负隅顽抗,只会让这京城化为一片焦土,徒增杀孽。”
皇帝踉跄着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望向那万民夹道、灯火如龙的景象。
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万岁”,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凌迟着他作为天子的骄傲与尊严。
他守不住了,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在他手里,丢了。
两行浑浊的泪,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颓然转身,看着缓步走入殿前的林昭,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朕……朕守不住这江山……可否……求你一事——留我李氏宗庙。”
林昭一身青袍,在奢华的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无比强大的气场。
他并未走上那高高在上的台阶,只是在殿前站定,对着这位末代皇帝,拱手行了一礼。
“陛下可迁居南宫,颐养天年,奉养终身。”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响彻大殿,“但从此以后,这天下,属天下万民。”
一言,定鼎。
当夜,林昭并未入住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宫,而是谢绝了所有人的安排,在城南一户普通的百姓家中借宿。
这户人家的男人是个铁匠,白天也曾走上街头,高呼“万岁”。
夜深人静,林昭坐在简陋的木床边,看着窗外春风拂过街头新挂上的灯笼,灯笼上“新政安民”四个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如同燎原的星火,温暖而坚定。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改革进度条:60%】【下一阶段目标:平定北方边患,整合南方军政,推行全国土改】。
前路漫漫,依然布满荆棘。
他摩挲着胸口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他妹妹小棠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望着窗外的漫天星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小棠,哥……走到这一步了。”
京城入主,看似是他迈出的最大一步,但林昭心里清楚,这仅仅只是开始。
推翻一个旧的王朝容易,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却难如登天。
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那些虎视眈眈的边疆藩王,还有那积弊已久的官僚体系,都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巨兽。
他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
连日来的奔波与谋划,让他疲惫到了极点。
长街之上,巡逻的新军脚步声整齐而沉稳,取代了往日的惶恐与不安。
整座京城,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与鼎沸之后,终于陷入了沉沉的寂静。
林昭闭上眼睛,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在京城获得新生的第一个夜晚,沉沉睡去。
他需要休息,因为他知道,明日天一亮,将有无数的奏章、无数的难题、无数的挑战,在等着他。
夜,还很长。
皇城深处的阴影里,绝望与不甘正在悄然发酵,酝酿着黎明前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