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府邸,议事厅内。
“啪!”
一只上等的汝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化为一地青翠的碎片。
赵文远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指着面前的赵明轩,声线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区区一条粮道,几百个乌合之众,你竟然守不住!现在整个江南都在看我赵家的笑话!你连个粮贩子都防不住,还敢跟我谈什么围剿林昭?!”
斥责声如雷霆,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赵明轩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火焰。
他挺直了脊梁,迎着赵文远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反驳道:“父亲!错不在我,而在您!是您从一开始就高估了赵家的威望,却彻彻底底低估了那个林昭,更低估了民心!”
“民心?”赵文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自己的儿子,森然道:“我赵家屹立江南百年,靠的是铁腕和实力,不是那些贱民的虚无缥缈的心!他们饿了,给口吃的便是恩赐;他们反了,杀了便是立威!你竟然跟我谈民心?”
赵明轩林昭不是普通的流寇,他……他懂得如何利用民心。
我们的粮被劫,并非他兵力有多强,而是沿途的百姓、纤夫、甚至是我们的部分护卫,都暗中在为他行方便!
这才是我们惨败的根源!
我们面对的,早已不是一个林昭,而是千千万万被他煽动起来的江南百姓!”
赵文远愣住了,随即是更大的暴怒:“一派胡言!你是想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吗?!”
就在赵家父子激烈争吵,内部裂痕已然深可见骨之时,远在越州的林昭,正冷静地注视着眼前一幅巨大的光幕地图。
这,便是他的“舆情管理系统”。
光幕之上,江南各州的舆图清晰可见。
此刻,无数细微的红色光点正从越州向四周辐射、蔓延,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在苏州、杭州、湖州等地亮起,并汇聚成一片片不祥的红云。
“主公,‘赵家私通北莽,意图割据江南、另立新朝’的言论,已经通过我们安插在各大茶馆、酒肆、码头的说书人和暗桩散播出去了。”陆青站在一旁,恭敬地汇报着,“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赵家这些年横征暴敛,本就积怨甚深,这则谣言就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干柴。”
林昭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落在陆青身上,声音平静无波:“还不够。光有民怨的火,风还不够大。联络其他几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陆青躬身道:“已派人秘密接触了苏州的王家、湖州的钱家和松江的孙家。按照主公的吩咐,我们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在此次围剿中保持中立,待我们拿下江南后,不仅不会清算他们,还会保留他们家族的部分田产和商路特权。他们……很心动。”
“心动是必然的。”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依附赵家,无非是想分一杯羹。如今赵家的船眼看就要沉了,聪明的老鼠自然会提前寻找新的大船。”
一旁的楚月听着,却有些按捺不住,她抱剑上前,英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林昭,我们现在兵精粮足,士气正盛,为何不趁势出击,直接攻打赵家在苏州的老巢?跟这些首鼠两端的墙头草费什么口舌?打下来,他们自然会俯首称臣!”
林昭摇了摇头,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赵家所在的苏州位置。
“月儿,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赵家这棵大树,根基深厚,盘根错节。如果我们直接强攻,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会让我们元气大伤。”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现在,我们只需要给这棵早已被蛀空的大树再推一把。我们要等的,是他们自己先乱起来,从内部开始腐烂、崩塌。”
他转向一直静候在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刘大娘。”
一位面容饱经风霜,但眼神格外坚毅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正是当初被林昭从赵家矿场救出的流民之一,刘大娘。
“主公有何吩咐?”
“‘江南流民返乡团’可以正式启动了。”林昭温和地说道,“你组织人手,告诉所有因赵家盘剥而流离失所的江南百姓,就说我林昭承诺,只要他们回到家乡,凡是赵家侵占的田地,一律物归原主!我们义军,会为他们撑腰!”
刘大娘闻言,激动得浑身颤抖,双膝一软就要跪下:“主公大恩!我……我替千千万万的流民,谢主公活命之恩!”
林昭连忙扶住她:“大娘不必如此。我林昭起事,为的便是让天下百姓都能有田可耕,有饭可吃。去吧,把这个消息,传遍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命令一下,整个义军的情报和宣传机器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开始全力运转。
仅仅数日之后,风暴便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江南。
“听说了吗?赵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要把我们江南卖给北边的蛮子!”
“何止啊!赵家根本不管我们死活!你看那林将军,人家在给咱们分田地呢!赵家只会抢我们的田!”
“赵家不保百姓,天理难容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在田间地头、在市井街巷,在每一个能聚集人群的地方疯狂传播。
流民返乡团的出现,更是给了这些言论最坚实的佐证。
成千上万的流民拖家带口,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朝着自己的故乡进发,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些被赵家霸占的土地。
这股洪流,彻底冲垮了赵家联盟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苏州赵府,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一份份紧急军情如同雪片般飞入赵文远的案头。
“报!家主!湖州钱家传来消息,他们……他们宣布退出围剿联盟,理由是家中有变,需回撤兵力自保!”
“报!松江孙家也退了!他们说……说不能与民意为敌!”
“报!苏州王家……王家也撤了!他们说赵家私通外族之说虽是谣言,但影响恶劣,他们不愿卷入其中!”
三家豪族的背叛,如同三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赵文远的脸上。
他猛地一拍桌子,整张紫檀木书案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反了!都反了!”赵文远目眦欲裂,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院中两个面露惊惶之色的家臣,“我早就看出你们两个心怀鬼胎,是不是也想学王家钱家,背叛我赵家?!”
那两名家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家主饶命!我等对赵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忠心?”赵文远状若疯魔,厉声嘶吼:“我看你们是动摇了!军心不稳,便从你们二人开始!来人!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父亲!不可!”赵明轩冲了进来,试图阻止。
但已经晚了,两名护卫如狼似虎地将那两个哭喊求饶的家臣拖了出去,很快,庭院外便传来了两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入议事厅,让赵明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自己那已经被权力和愤怒冲昏头脑的父亲,满脸悲凉地说道:“父亲,您杀他们有什么用?您堵得住家臣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林昭的阳谋已经成了!民心在他那边,大势也在他那边!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是收缩防线,稳固苏州根本,然后向朝廷求援,暂避其锋芒啊!”
赵文远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冷笑,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赵明轩:“求援?避让?我赵文远纵横江南数十年,何曾向人低过头?更何况是向一个泥腿子低头?你太让我失望了,明轩。你的骨头,已经软了。”
赵明轩身躯一震,眼中最后的光芒也熄灭了。
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赵文远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父亲执意如此,那孩儿也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日起,孩儿自请辞去赵家一切职务,远走他乡。赵家的事,我不会再管。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赵文远那张错愕而又愤怒的脸,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府邸。
赵文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孽子……孽子!”
夜,越州,林昭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一份加急密报被呈到他的案前。
林昭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赵家内部发生的一切——三家背盟,赵文远斩杀家臣,以及赵明轩的愤而出走。
他放下密报,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漫天繁星,轻轻一叹。
“我早就说过,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权势、财富、兵马……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武器。人心向背,才是这世间最宏大,也最无情的战场。”
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
【叮!
检测到目标势力发生重大内部分裂,核心成员叛离,民心导向发生决定性偏转!】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属性——“民心值”!】
【当前民心值:120\/200。
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当民心值达到峰值,将解锁特殊权限!】
林昭的眼神深邃如夜空,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案上那副巨大的江南舆图。
地图上,代表赵家势力的区域,已经黯淡了大半。
夜风渐冷,吹得烛火微微摇曳。
他看着地图上代表己方势力的越州,那片光芒此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炽热。
许久,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带着一丝冰冷的锋锐。
“等得够久了,传令下去,全军准备。”
黑夜,即将过去。那把磨砺了许久的刀,也该出鞘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