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电转,神识沉入丹田,那枚悬浮于混沌气旋中的莲胚,此刻正安然无恙,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
视觉上,它如一枚微缩的星核,流转着银灰与幽蓝交织的光晕,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阴阳交汇;听觉中,虽无声响,但他神识却能“听见”其内里细密如丝的嗡鸣,像是远古钟磬在灵魂深处轻轻震颤;触觉上,那一丝丝阴阳二气缠绕而行,如同冰火双蛇游走经脉,与他的圣体血脉隐隐呼应,带来一种既刺骨又温润的奇异共鸣。
稳定下来了,他暗松一口气,掌心微汗渗出,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剑鞘边缘——那是唯一能让他感到踏实的存在。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参悟这莲胚的玄妙变化时,心头却猛地一跳,一股极其细微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被悄然剪断。
他豁然睁眼,目光如电,直射向腰间的古朴剑鞘。
神念扫过,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剑鞘之内,那用以温养莲胚的九阴寒髓,竟凭空少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对于掌控力已入化境的他而言,无异于晴空霹雷。
真正的损失不在那一丝寒髓,而在它暴露的位置——谁能在我不知不觉中取走?
这意味着我的防御体系已有盲区。
有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动了他的东西!
顾长生眼神刹那间变得森寒无比。
他没有声张,而是身形一闪,瞬移至药庐最深处的结界阵眼之中,这才闭上双眼。
识海翻涌,过去数个时辰的行踪如同画卷般一帧帧倒放。
从药庐到后山,从溪边到峰顶……每一丝气息的流动、每一片落叶的轨迹,都在他的神识回溯下无所遁形。
终于,画面定格在药王谷外围那座早已废弃的荒庙。
他记得,自己曾在那短暂驻足,感应过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
当时只以为是山间精怪,未曾在意。
现在想来,破绽就在那里!
身形一晃,顾长生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荒庙之中。
夜风穿梁,吹动残破帷幔发出窸窣轻响,脚下碎瓦咯吱作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径直走向一处倒塌的佛像墙角,拨开厚厚的蛛网与尘土——指尖传来粗糙石面与黏腻蛛丝交织的触感,鼻尖掠过陈年腐木混合湿泥的腥气。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金色颗粒静静地躺在石缝里。
这东西形似蚊蚋之卵,若非刻意寻找,绝无可能发现。
然而,就是这枚微不可见的金卵,却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仙道气息,与那消失的九阴寒髓同源,却又多了一分诡谲的生机,仿佛蛰伏的毒蛇吐信,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他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而是隔空引动一缕灵力,运转起药婆婆所授的万物辨识秘法。
灵力触及金卵的瞬间,一连串繁复的信息涌入脑海:
“青蚨引,仙族监察堂专用追踪蛊,以母蛊之血为引,子蛊无形无色,一旦接触目标特定气息,便会附着其上,并在宿主毫无察觉处产下‘金丝卵’为记。唯有接触过九阴寒髓这类仙域至宝者,才会被种下此蛊。”
顾长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原来对方早就盯上了他,从他得到九阴寒髓的那一刻起,监视就已经开始!
这群人隐忍不发,如毒蛇般蛰伏在暗处,就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他没有当场毁掉这枚金卵,那只会打草惊蛇。
他不动声色地将其摄入掌心,返回药庐后,直接封入一尊玄铁药鼎之中。
鼎盖合拢时发出沉重闷响,金属摩擦声在静夜里回荡,仿佛锁住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阵法启动,符文逐一亮起,隔绝内外一切气息。
随即,他指尖逼出一丝精纯的混沌气息,小心翼翼地注入金卵之内。
混沌气乃万物本源,亦是万物终结,最擅模拟与毁灭。
在他的精准操控下,这丝气息完美伪造出九阴寒髓因与圣体排斥而自我崩毁的假象,并通过金卵,将错误讯息传递给了母蛊主人。
做完这一切,他静坐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三日后,一个陌生的访客登上了药王谷。
来人一袭青袍,面如冠玉,气质出尘,自称是云游四方的药师,听闻药王谷主医术通神,特来拜会。
此人,正是青蚨子。
他假意探讨药理,实则句句不离顾长生的身体状况,最后更是“好心”地赠上一瓶丹药,声称能缓解奇毒侵蚀之苦。
顾长生心如明镜,面上却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接过丹药时,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张口喷出一滩乌黑的血块。
那黑血落在地上,滋滋作响,腾起淡淡焦臭白烟,其中还夹杂着几根断裂的黑色丝线,仿佛某种生机被强行磨灭的残骸。
“仙蛊之力,果然霸道……咳咳,多谢道友好意,但我这身体,恐怕是命不久矣了。”他气息奄?地说道,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
青蚨子双目深处,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一闪而过。
他扶住顾长生,连声安慰,眼中却已透过仙瞳秘法,确认了那黑血中蕴含的,正是气血紊乱留下的死气痕迹,以及被强行剥离的仙蛊残息。
他当即悄然取出一枚传讯玉简,神念微动,一道信息发往仙域:“初步确认目标体内圣体确受侵蚀影响,已有衰败迹象。伪蚀反应强烈,疑似使用替代物掩盖真实状态。建议加强远程监控,暂缓回收行动。”
他却不知,那口黑血,根本不是顾长生的,而是药婆婆早年交给他的保命之物——伪蚀膏。
此膏能完美模拟出任何中毒或身体崩坏的迹象,足以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而此刻,顾长生丹田深处,那枚真正的阴阳净莲胚,正在混沌气的滋养下,悄无声息地壮大着。
每一次脉动,都像是一颗远古心脏缓缓苏醒,释放出融合至阴至寒与至阳至热的奇异气息,与他的剑意、血脉交相辉映,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夜色渐深,药庐灯火未熄。
山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几声清响,悠远而孤寂。
顾长生静坐良久,指尖余温尚存玉简的冰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往往藏在最安静的夜里。
当第一缕月光斜照进窗棂时,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潜入了药庐,直奔顾长生的卧房。
正是自以为得计的青蚨子。
他的任务不仅是监视,更要在确认顾长生濒死后,取走那蕴含九阴寒髓的剑鞘——毕竟,那也是仙域遗落之物,若落入凡修之手,恐引动禁制异变,危及整个北境平衡。
然而,他刚一踏入房门,一股森然剑意便锁死了他所有退路,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味般的杀机。
顾长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中长剑的剑尖,距离他的咽喉不足半寸,寒芒映着月光,冷得像冬夜的第一场霜。
“你!”青蚨子大惊失色。
“你以为,装病就能骗过仙瞳?”他迅速镇定下来,反而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陛下有令,让我亲眼看着你,从天之骄子,一步步变成一个连呼吸都困难的废人!这比直接杀了你,有趣多了。”
“那你可知,”顾长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指尖轻抚剑脊,触感冰冷而熟悉,“药王谷的鼎,是用来炼药……还是用来炼人的?”
话音未落,药庐中央那尊一直沉寂的玄铁药鼎,轰然开启!
鼎口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内里符文闪烁,火焰翻腾,竟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热浪扑面而来,灼得人脸皮发烫。
青蚨子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猛地扯了过去,瞬间便被吸入鼎中!
“九转困仙阵!你……”他的惊呼被鼎盖合拢的巨响彻底淹没,余音在鼎壁间反复撞击,最终归于死寂。
鼎身之上,一行古朴的篆字缓缓亮起金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在此时,墨九幽的传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位常年镇守北境的魔宫老将,向来只在大事发生时才会主动联系他。
“陛下昨夜突然下令,北境三大哨所全面戒严,所有来往仙域的商队一律滞留盘查,期限未定。”
顾长生心中了然,这是夜琉璃在用她的方式,替他斩断来自仙域的窥探和后援,为他争取时间。
他走到药鼎前,望着鼎内不断冲击阵法、徒劳挣扎的青蚨子,声音冰冷地穿透鼎壁:“你们以为我在怕死?可你们从未想过——一个差点被情之一字彻底击垮的人,现在还能站起来,说明他已经不再害怕失去任何东西了。”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抵在鼎身,开始审问。
片刻后,一枚录满了供词的玉简被他封存好,附上了一句简短留言:“转交魔宫,任尔处置。”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漂亮的反杀,更是他递给夜琉璃,递给整个魔宫的一份投名状。
喧嚣散尽,药庐重归寂静。
他走出门外,仰望星河,胸中块垒似随夜风而去。
那些曾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记忆——背叛、孤独、失去……如今竟不再刺骨。
或许,该做点不一样的事了。
数日后,药王谷的山巅之上,晨雾缭绕,松涛低语。
顾长生蹲下身,亲手将一株再普通不过的白莲幼苗埋入泥土。
指尖轻抚根茎,一缕凌厉却温和的剑气缓缓注入其中,带着金属般的锐利触感,却又裹挟着春水般的柔意。
苏小鸾站在一旁,满脸不解:“师兄,这不是净心莲啊,种这个有什么用?”
顾长生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北方无尽的天际——那里是魔宫的方向,也是他曾决意永不回头的地方。
“不是它……是我心里那颗被冰封了太久的种子,在你们的帮助下,终于敢落地生根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体内丹田深处的莲胚,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紧接着,一缕极细微、却精纯无比的,融合了至阴至寒与至阳至热的奇特气息,主动从莲胚中释放出来,与他灌溉白莲的那道剑意产生了共振!
顾长生猛然睁开双眼,精光爆射!
他终于明白,这“阴阳净莲胚”并非只能被动融合的死物,它有自己的灵性!
当自己的心境与意志发生蜕变,它便会开始主动响应,与自己融为一体!
而这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似乎在他心境突破的这一刻,才真正向他敞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