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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车骑将军府的书房,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诸葛亮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汇报着徐州的最新进展:

“沛县河堤缺口已合龙,春汛无忧,流民安置点新增棚户三百间。”

“下邳陈、李、张等七家豪强主犯已明正典刑,旁支子弟及附逆家丁按律流放辽东。”

“所抄没田产、浮财、粮秣已清点完毕,除充入官仓及抚恤战殁者家眷外,余者正按户分授流民,三日之内可毕。”

“张飞将军…仍将自己关在城西营房,拒不见人。云长将军日夜守候在侧,苦劝无果。”

孙逊背对着书案,负手立于巨大的窗前。窗外,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邺城,只有几缕惨淡的残光挣扎着透出。他玄色的身影融入窗棂的暗影里,纹丝不动,如同山岳。诸葛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停下,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孙逊缓缓转过身。烛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落在诸葛亮手边另一份墨迹未干的卷宗上——那是刘备从沛县发回的《沛县流民安置及春耕疏》。

诸葛亮会意,双手捧起卷宗,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重锤:

“沛县刘使君报:自其代掌县事起,至本月初八,凡七十三日。”

“共安置兖、豫、徐三州流民…十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七口。”

“分发无主荒田、豪强田亩…计五十三万七千六百余亩。”

“组织流民及本地百姓合力修复曹军所毁大小河堤、沟渠二十三处。”

“开垦新田…九万八千亩。”

“以工代赈,发放口粮…粟米十七万石,杂粮八万石。”

“预计今春可复耕田亩…逾曹操治兖州十年总和。”

最后一句落下,书房内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十七万流民!五十三万亩田!九万八千亩新垦!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生命,是荒芜的土地重新燃起的生机!是“仁者之剑”开锋后,斩出的第一条血路!

孙逊的目光,终于从那卷宗上抬起,越过诸葛亮的肩膀,投向书房门口肃立的身影。

刘备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门外。他依旧穿着那身靛青色的布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下摆沾着不易察觉的泥点。数月的奔波操劳,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鬓角也染上了风霜。他微微垂首,双手捧着一卷更为厚重的、用麻绳仔细捆扎的竹简册子,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只有那双眼睛,经历过沛县河堤的泥泞、下邳城楼的血火,以及此刻手中这卷沉甸甸的《疏》所带来的复杂冲击后,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古井般的沉静与沧桑。

他缓步走进书房,在距离孙逊书案五步处停下,双手将竹简册子高举过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地:

“臣,刘备。奉主公之命,代掌沛县安抚事。今事毕,特来述职缴令。此乃《沛县流民安置及春耕疏》细目,请主公过目。”

孙逊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刘备脸上逡巡。从额角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到眼底深藏的疲惫,再到那捧着竹简、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那双手,曾在新野城头举起过绝望的双股剑,曾在沛县河堤上疯狂地捣过滚烫的稀粥,曾在下邳城楼上点燃过焚毁枷锁的烈焰。

“七十三日,十七万口。”孙逊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玄德公,你可知,十七万张嗷嗷待哺之口,放在曹操治下兖州,需耗多少粮秣?需征发多少民夫?需填进多少沟壑?”

刘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抬起头,迎向孙逊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没有回避:

“臣…不知曹操耗粮几何,征夫几许。臣只知,在沛县,十七万口,便是十七万条活路!便是十七万份盼着春耕秋收、盼着屋顶炊烟、盼着儿女平安的——人心!”

“为此活路,为此人心,”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沛县河堤上那捣粥的决绝,“臣与沛县父老,可日夜不休!可食粗粝!可衣敝履!可——”

他猛地将手中沉重的竹简册子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双手摊开,露出掌心厚厚的老茧和数道尚未愈合的、被农具木柄磨出的血痕:

“以此残躯,负土垒石,不敢言苦!”

掷地有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悲情的渲染,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和最直白的付出!那掌心的茧与血,便是无声的证明!

孙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卷厚重的竹简上,又缓缓扫过刘备摊开的、布满劳痕的手掌。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寒潭投石,转瞬即逝。

他没有评价,没有赞许。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书房一侧。那里,巨大的“止戈碑”模型旁,静静安放着一方古朴沉重的青铜印信——徐州牧印!

“玄德公,”孙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宣告天下般的磅礴力量,“当日彭城府中,孤言:非授刘备,乃托付徐州百万生民活路。”

他的目光,从印信上移开,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死死钉在刘备骤然收缩的瞳孔上!问出了那个如同利剑悬顶、足以决定徐州乃至整个中原未来走向的终极之问:

“今!活路已开一线!”

“然!荆棘遍布,虎狼环伺!”

“此路,当如何行?!”

“是举仁剑,披荆斩棘,虽千万人吾往矣?”

“抑或,循旧道,委曲求全,坐待虎狼分食?!”

“孤——”

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决绝和拷问灵魂的重量:

“要听你心中之答!!!”

轰!

这问题,比当日彭城府中“诛豪强活万人”的逼问更锋利!更致命!它直指核心,拷问的是刘备在真正掌握一州权柄、直面天下汹汹之口与曹操滔天恶意时,是否还有挥动“仁者之剑”的勇气与决心!

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空气仿佛被抽空!诸葛亮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刘备!

刘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前闪过下邳焚契时冲天烈焰中死士狰狞的脸,闪过沛县流民捧着粥碗时浑浊的泪眼,闪过张飞撞出彭城府时那绝望血红的眼神,更闪过孙逊将“止戈”剑放在他掌心时那沉甸甸的托付…

一股灼热的岩浆,混合着沛县河堤的泥土、下邳城楼的血腥、十七万流民期盼的目光,以及内心深处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担当”的东西,猛地冲破所有桎梏!

他不再垂首!猛地挺直了腰杆!那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他迎着孙逊那如同实质利剑的目光,眼中所有的犹豫、彷徨、沧桑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清醒与疯狂!

“主公!”刘备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带着撕裂般的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炸响:

“活路既开,岂容虎狼践踏?!”

“荆棘阻道,当以仁剑斩之!”

“纵使天下汹汹,纵使刀山火海——”

他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仿佛踏碎了过往所有的优柔与退路!手指戟指东方,指向那依旧被曹操阴影笼罩的兖豫大地,声音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充满了决绝的杀伐之气:

“此剑所指——”

“挡生民活路者——”

“皆!为!齑!粉!!!”

轰隆!

“皆!为!齑!粉!!!”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炸雷,狠狠劈在书房之中!带着沛县河堤的泥泞,带着下邳城楼的血火,带着十七万流民的重量,宣告了刘备最终的、彻底的皈依!他不再是那个携民渡江、悲情满腹的刘皇叔,他是孙逊手中,那柄为百万生民活路而开锋、不惜碾碎一切阻碍的——“仁者之剑”!

孙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刘备入邺城以来最清晰的表情——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刀锋淬火成功般的锐利与认可!他深邃的目光在刘备那张因决绝而扭曲、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停留一瞬,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灵魂烙印刻入骨髓。

没有言语。孙逊转身,缓步走向那方静静安放的徐州牧青铜印信。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走到印信前,停下。伸出双手,并非直接拿起印信,而是稳稳地托起了那方沉重的青铜印盒。

然后,他托着印盒,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书房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黑色的“止戈碑”模型。碑身冰冷,顶端那个由熔炼万千兵器甲胄铸就的“仁”字,在烛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金属光泽。

在诸葛亮屏息的注视下,在刘备灼热目光的追随下,孙逊走到碑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无比郑重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将手中那方象征着徐州最高权柄的印盒,稳稳地、轻轻地——放置在了“止戈碑”冰冷的基座之上!

印盒落定!发出一声轻微的、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闷响!

“非授刘备!”

孙逊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天地般的磅礴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书房,也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夜幕,响彻整个徐州:

“此印——”

“置于止戈碑前!”

“乃托付——”

“徐州百万生民活路!”

“此路——”

他猛地转身,深邃如渊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心神剧震的刘备身上:

“当由持‘仁者之剑’者——”

“以血!以火!以——”

“万民之力!”

“为孤——”

“踏!平!!!”

最后一个“平”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席卷天下的铁血意志,轰然炸响!震得烛火狂舞!震得人心胆俱颤!

---

城西营房。低矮、潮湿,弥漫着劣质酒气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气息。

张飞背对着门,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干涸泥浆和暗红血渍的粗布短褂,左肋伤口崩裂的疼痛早已麻木。脚边,散落着几个被捏扁的空酒囊。他低着头,乱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咬的腮帮子和微微起伏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呼吸。

关羽坐在他对面的一张破木凳上,银甲未卸,青龙刀倚在墙边。他丹凤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和疲惫,手抚长髯,试图寻找劝解的言辞,却觉得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亲眼目睹了大哥在彭城府中跪地领命的瞬间,也理解三弟那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怒火与绝望。这心结,非言语能解。

“三弟…”关羽的声音带着沙哑,“大哥他…”

“别跟俺提他!”张飞猛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头也不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俺没那个跪着给人当狗的大哥!”

“翼德!”关羽加重了语气,“你可知大哥在沛县做了什么?他…”

“俺管他做什么!”张飞猛地抬头,乱发下那双铜铃大眼布满骇人的血丝,里面燃烧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被遗弃的疯狂,“他跪了!给那姓孙的跪了!捧着人家的剑!涕泪横流!他…他把咱桃园结义的义气!把咱兄弟半辈子挣下的脸面!都…都扔在地上让人踩!!!”

吼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哭腔。这个顶天立地、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猛将,此刻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关羽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他知道,张飞看似莽撞,实则重情重义如烈火。刘备那一跪,跪碎的不是他自己,更是张飞心中那座名为“忠义”和“兄弟”的神坛!

“大哥…有他的苦衷…”关羽艰涩地开口,却发现自己也无法完全说服自己。那一幕,同样深深刺痛了他。

“苦衷?!”张飞猛地站起来,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他指着关羽,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二哥!连你也向着他说话?!他的苦衷就是给人当狗?!就是让咱们兄弟都变成那姓孙的看门狗?!俺张翼德——宁死!也不受这鸟气!”

他越说越怒,胸中那股邪火无处发泄,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张破桌子!哗啦一声,桌上的粗陶碗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

营房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被一只沾满泥点、带着厚茧的手,缓缓推开。

刘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官袍,依旧是那身靛青色的粗布旧袍,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束着,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尘和深深的疲惫。他手里没有印信,没有佩剑,只提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沉甸甸的陶瓮。

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越过被踹翻的桌子,越过关羽担忧的脸,最终落在那如同受伤猛兽般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狂暴怒气的张飞身上。

“翼德。”刘备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飞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击中!他没有回头,但宽阔的后背瞬间绷紧,肌肉虬结贲张,如同拉满的硬弓!一股更加强烈的屈辱和怒火直冲头顶!他来了!他还有脸来?!

“滚!”张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

刘备仿佛没听见。他提着陶瓮,一步步走进这充满酒气和怒火的营房。脚步踩在碎裂的陶片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走到被踹翻的桌子旁,蹲下身,将陶瓮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血痕的手,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动作缓慢,却异常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关羽看着大哥那沉默而卑微的举动,心头酸楚难言。他想上前帮忙,却被刘备一个眼神制止。

张飞依旧背对着,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能听到身后那收拾碎片的窸窣声,能感受到那股沉默而固执的气息。这比任何斥责和解释都更让他难受!他宁愿大哥指着他的鼻子痛骂,甚至拔剑相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做错事的老仆,卑微地收拾他发泄后的残局!

“你…你滚啊!”张飞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蹲在地上的刘备,声音嘶哑而狂暴,“别在这装可怜!俺不吃这套!”

刘备停下了收拾的动作。他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抬起头。额角那道被青砖磕出的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三弟,”刘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大哥…不是来装可怜。”

他伸出手,指向地上那个厚布包裹的陶瓮:

“沛县西郊,河堤合龙那晚。”

“那些跟着咱们日夜不休、在冷水里泡、在泥里滚的流民弟兄…熬了一锅粥。”

“粟米不多,掺了野菜,熬得稀烂。”

“他们说…这第一碗…得给‘刘善人’。”

“大哥…没喝。”

“给你…带回来了。”

张飞如遭雷击!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个不起眼的陶瓮!沛县河堤!冷水!泥泞!那些面黄肌瘦、却咬着牙跟他一起扛石头的流民!那碗稀烂的、掺着野菜的粟米粥…“刘善人”…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委屈、茫然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垮了他心中那堵由屈辱和愤怒筑起的高墙!

“大哥…”张飞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铜铃大眼中的血丝被汹涌而出的泪水瞬间淹没!他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对着刘备,而是对着那个装着稀粥的陶瓮,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悔恨和一种终于找到宣泄口的释然!

“俺…俺不是怪你…俺是…俺是憋屈啊大哥!憋屈!!”张飞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涕泪横流,“俺…俺就想跟着你…堂堂正正…干一番大事…不想…不想给人当狗啊大哥…呜呜呜…”

刘备缓缓站起身,走到跪地痛哭的张飞身边。他没有去扶,只是伸出手,那布满老茧和血痕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张飞那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张飞的哭声猛地一滞。

“三弟,”刘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沧桑与力量,“站起来。”

“咱们兄弟的路——”

“还长。”

“这乱世——”

“还等着咱们的刀——”

“去劈!”

---

邺城,车骑将军府校场。寒风凛冽,卷动旌旗。

一片肃杀之气中,三千健儿列队而立!他们大多年轻,脸上带着风霜与坚毅,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锐利逼人!他们身上的皮甲半新,手中的长矛雪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人胯下,皆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北地良驹!三千白马!如同汇聚成一片耀眼的雪原!

赵云一身亮银锁子甲,外罩素白战袍,手持亮银枪,立于阵前。他身姿挺拔如松,俊朗的脸上带着风霜打磨后的沉静。沂水河畔的浴血,官学窗外的顿悟,已将他锻造成一柄真正内敛而致命的枪锋。他身后,是同样精神抖擞、眼神锐利的燕云十八骑亲卫。

林冲缓步走到赵云身侧。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布战袍,如同沉默的标枪。他手中没有持枪,只托着一卷厚厚的、边角磨损的皮质卷轴。

“子龙将军,”林冲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赵云和前排军士耳中,“此乃幽州突骑训练之法精要。非只骑射冲阵,更重小队配合,斥候穿插,山地奔袭,雪原猎杀。其精髓,在于‘如臂使指,动若雷霆’八字。”

他展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阵图、符号和注解,显然是多年心血所凝。

“此卷,赠予将军。”林冲将卷轴郑重地递向赵云,目光中带着一种属于顶尖武人的认可与托付:“主公言:仁者之矛——当最利!”

赵云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卷轴。皮质冰凉,却仿佛蕴含着北疆风雪的铁血与力量。他抬头,迎上林冲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看到了里面的期许与信任。

“谢林将军!”赵云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云必不负主公所托!不负林将军所赠!此‘白马义从’——必为仁者最利之矛!荡平荆棘,护我生民活路!”

“荡平荆棘!护我活路!”三千白马义从齐声怒吼!声浪如同雪原上的狂飙,席卷整个校场!三千柄雪亮的长矛直指苍穹,寒光刺破邺城沉沉的暮色!

林冲看着这片由自己心血浇灌、即将破茧而出的锐利之矛,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无比欣慰的笑意。他最后看了一眼赵云,微微颔首,转身,青袍飘动,如同融入暮色的孤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校场。将这孕育着新生的锋芒,彻底交给了属于它的主人。

赵云紧握卷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雪白的钢铁洪流,最终投向南方那片烽火连天的土地。丹凤眼中,那属于绝世猛将的锋芒与仁者济世的信念,如同冰与火,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仁者之矛——

已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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