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南门,终于洞开!
武松率领陷阵营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幽州军最后的防御意志。沉重的包铁门扇在绞盘的呻吟声中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狼藉的街道和仓惶溃退的幽州守军身影。黑色的冀州军洪流,踏着城门洞内堆积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浆,如同决堤的怒潮,咆哮着涌入这座古老的幽州心脏!
然而,踏入城内的冀州将士,还未来得及品尝破城的狂喜,便被眼前的景象拖入了更加血腥残酷的深渊。
迎接他们的,不是跪地请降的守军,也不是惊慌奔逃的平民。
而是——火!
熊熊燃烧的火!
公孙瓒这个疯子!他眼见外城难保,竟下令在主力退守内城的同时,点燃了外城靠近内城的大片民房街巷!
风助火势!干燥的冬日,加上刻意泼洒的猛火油,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木质结构的房屋、店铺、堆积的杂物!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无数条火龙沿着狭窄的街巷疯狂蔓延、吞噬!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木料燃烧的爆裂声、瓦片坠落的碎裂声、以及来不及逃走的平民绝望的哭喊和哀嚎!
整个外城,靠近内城的区域,瞬间化为一片烈焰地狱!
更致命的是,烈焰和浓烟之中,并非空无一人!无数穿着幽州军号衣、甚至混杂着平民服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火场废墟的断壁残垣间时隐时现!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依托燃烧的房屋、倒塌的墙壁、狭窄的巷道,发动着最阴险、最致命的突袭!
嗖!嗖!嗖!
冷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燃烧的窗棂后、倒塌的房梁上、浓烟的阴影里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踏入街巷、队形被火焰和浓烟分割的冀州士兵!
噗嗤!
刀光在烈焰的映照下骤然闪现!从燃烧的门板后、断墙的拐角处,猛地扑出悍不畏死的幽州死士!他们身上甚至带着燃烧的火苗,如同扑火的飞蛾,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将雪亮的马刀狠狠捅进猝不及防的冀州兵胸膛!
“小心冷箭!”
“有埋伏!在左边!”
“啊——!我的腿!”
“火!火太大了!退!快退!”
刚刚冲入城内的冀州前锋部队,瞬间陷入了混乱!既要躲避无处不在的火焰和坠落的燃烧物,又要提防神出鬼没的冷箭和伏兵!前进的道路被火墙阻断,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辨不清方向!狭小的空间里,重甲步兵难以展开,轻装弓弩手又缺乏掩护,伤亡数字在急剧攀升!
“是白马义从的残部!还有公孙瓒的死士!他们在利用火场打巷战!”林冲一枪挑飞一个从燃烧的屋顶跳下的幽州死士,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和血水,声音带着焦灼。他身边的亲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主公!火势太大!浓烟蔽目!我军不熟地形,强攻伤亡太重!必须尽快打通道路,直扑内城!否则公孙瓒在内城站稳脚跟,再想攻下就难了!”花荣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他带着一队弓箭手占据了一处尚未起火的石质牌坊,用精准的箭矢压制着附近几处冒头的冷箭手,但收效甚微。
孙逊站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街口,玄甲被火光映得通红,脸上沾满烟灰。他望着眼前这片吞噬生命的烈焰地狱,听着将士们在火海和伏击中发出的惨叫,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公孙瓒的狠毒和决绝,超出了他的预估。这焚城断后、巷战游击的毒计,就是要用外城的废墟和百姓的性命,拖住冀州军的脚步,为内城赢得喘息之机!
“陶宗旺!”孙逊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在!”一个雄壮如铁塔的身影应声而出。正是九尾龟陶宗旺。他身上的重甲沾满了泥浆和冰碴,脸上还有几道被火焰燎出的黑痕,但眼神却异常沉稳,如同脚下的大地。
“此乃你‘地行营’用武之地!”孙逊的手猛地指向脚下被火焰烘烤得滚烫的冻土,“给我——掘地道!避开火场!直通内城之下!要快!不惜一切代价!”
“主公放心!”陶宗旺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猛地一捶胸口,声如闷雷,“地行营儿郎,就是土里钻出来的!给我一夜!保管给主公挖出一条直捣黄龙的地龙!”他转身,朝着后方早已待命多时、扛着铁锹、铁镐、撬棍等工具的精壮汉子们狂吼:“地行营!跟老子来!挖穿这蓟城!”
数百名精挑细选的“地行营”力士,在陶宗旺的带领下,如同鼹鼠般,迅速消失在靠近内城城墙根下、一处尚未被大火波及的废弃院落内。沉重的铁镐砸向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被淹没在远处的喊杀和火焰的噼啪声中。
“单廷圭!”孙逊的目光转向另一位沉默的将领。圣水将军单廷圭,一身深蓝色水纹甲胄,即使在火场边缘,也仿佛带着水汽。
“末将在!”单廷圭抱拳,声音沉稳如水。
“护城河虽冰封,但冰下必有活水!”孙逊的目光锐利如鹰,“待陶宗旺地道掘至内城下方,我要你引护城河水——灌入地道!水淹敌军!封死地道出口!为大军破城创造战机!”
单廷圭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末将明白!护城河之水,必为将军所用!”他立刻转身,带着一队熟悉水性的士兵,奔向冰封的护城河方向。
“张顺!”孙逊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
“哥哥!小弟在此!”一个精瘦如同水蛇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孙逊身后的阴影里滑出。浪里白条张顺,脸上带着水鬼特有的精悍和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同样精瘦剽悍、眼神锐利的汉子,正是他统领的“水鬼营”精锐。
“公孙瓒的白马精锐,最是依仗马战。然巷战火海,马匹反成累赘。”孙逊的声音冰冷,“我要你率水鬼营,潜入内城护城河冰层之下!待其残部退入内城,马匹必集中安置于马厩或靠近水源之地…张顺,我要你断了他们的马腿!让那些白马,变成落汤的瘸马!”
张顺眼中瞬间爆发出如同毒蛇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舔了舔嘴唇:“嘿嘿,哥哥放心!水里的事,交给小弟!保管叫那些白毛畜生,再也跑不起来!”他一挥手,带着水鬼营的汉子们,如同融入水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护城河方向的废墟阴影里。
部署完毕,孙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燃烧的外城。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庞,也映红了他深邃的瞳孔。巷战依旧惨烈,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但他知道,真正的胜负手,已不在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而在地下,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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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火势未熄。外城的厮杀声渐渐稀疏,冀州军主力在付出不小代价后,终于肃清了大部分区域的抵抗,牢牢控制住了外城通往内城的几条主要通道,但并未急于强攻内城那更加高大坚固的城墙。公孙瓒的残兵败将,连同最后一批死忠,全都龟缩进了内城,紧闭城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内城,如同汪洋火海中最后一座孤岛,沉默地矗立在夜色里。城墙上火把通明,人影憧憧,戒备森严。隐约能听到马匹不安的嘶鸣,显然公孙瓒将他最后的骑兵力量也撤入了内城,准备做最后的挣扎或突围。
废弃院落内,地行营的挖掘一刻未停。陶宗旺亲自督阵,巨大的铁镐在他手中如同玩具,每一次砸下都带起大块冻土。地道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内城城墙根下延伸。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远处飘来的焦糊味,弥漫在狭窄闷热的地道中。
护城河边,单廷圭指挥着手下士兵,在厚厚的冰层上凿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冰窟窿。刺骨的河水冒着森森寒气。他亲自潜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探查,确认了水流方向和引水路径。一根根粗大的、用多层牛皮和油布特制的引水管,如同潜伏的巨蟒,被小心翼翼地铺设,一端探入冰窟窿下的河水,另一端则连接向陶宗旺挖掘的地道入口方向。
而此刻,在冰冷黑暗的护城河冰层之下,浪里白条张顺和他手下的水鬼们,如同真正的游鱼。他们穿着特制的紧身水靠,口含芦苇管换气,手持锋利的、带有锯齿的短刃(专门用于切割坚韧的肌腱)。依靠着对水流的感知和超强的闭气能力,他们悄然潜行,避开了内城护城河上巡逻的小舟和冰面上的哨兵,目标直指内城靠近水门附近、一处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临时马厩区域。那里,数百匹疲惫不堪的白马,正拥挤在一起,不安地打着响鼻,对水下逼近的致命危险浑然不觉。
时间在紧张和压抑中流逝。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到来。
废弃院落内,陶宗旺浑身泥泞,汗水浸透了内衬,他猛地停下手中的铁镐,将耳朵紧紧贴在刚刚挖通的、前方潮湿的土层上。土层那边,隐隐传来模糊的人声和马嘶!
“通了!”陶宗旺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压得极低,“快!传讯!地道已通内城马厩之下!请单将军准备!”
消息如同电流,瞬间传递出去!
几乎在同时!
护城河边,单廷圭接到讯号,眼中寒光一闪:“开闸!引水!”
早已准备好的力士,猛地扳动特制的机关!
哗啦啦——!
护城河冰窟窿下的河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攫取,顺着粗大的引水管,发出沉闷的轰鸣,汹涌地灌入地行营挖掘的地道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奔涌的怒龙,沿着地道疯狂灌入!速度极快!
地道内,正在清理最后一点浮土的地行营士兵猝不及防!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腰腹、胸口!
“水!水来了!快撤!”士兵们惊叫着,在狭窄的地道中奋力向后撤退。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泥土,迅速灌满了整条地道,并朝着刚刚挖通的、通往内城马厩下方的缺口,汹涌地倒灌而入!
内城,临时马厩区。
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紧接着,靠近墙根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浑浊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河水,如同喷泉般从塌陷的坑洞中狂涌而出!
“地陷了!”
“水!哪来的水?!”
看守马匹的幽州士兵惊恐大叫。
河水迅速蔓延!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马匹的蹄腕!受惊的白马疯狂地嘶鸣、蹦跳!整个马厩区域陷入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噗!噗!噗!噗!
护城河冰面之下,靠近水门木栅栏的位置,水面突然无声地破裂!几十个如同水鬼般的身影骤然跃出水面!正是张顺和他率领的水鬼营精锐!
他们动作迅疾如电!目标明确!手中的锯齿短刃在昏暗的火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身边最近的白马后腿肌腱!
嗤啦!嗤啦!
利器切割坚韧筋腱的恐怖声音瞬间响起!
“唏律律——!!!”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百倍的马匹悲鸣,撕裂了内城黎明的寂静!数十匹白马的后腿肌腱被瞬间割断!粗壮的马腿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瞬间失去了支撑!庞大的马身轰然栽倒!在冰冷的水洼中疯狂地挣扎、翻滚、嘶鸣!鲜血混合着泥水,四处喷溅!
“什么人?!”
“水鬼!是冀州水鬼!”
“杀了他!”
看守马厩的士兵反应过来,惊恐地怒吼着扑上来。
但张顺等人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在敌人扑到之前,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同融入水中一般,瞬间消失在浑浊的护城河水下!只留下水面上几圈迅速扩散的涟漪和身后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喷涌的河水、塌陷的地面、满地疯狂挣扎嘶鸣的断腿白马、以及被血水和泥浆浸透的惊恐士兵!
“白马!我的白马啊!”城头上,闻讯赶来的公孙瓒,看着马厩区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凄厉嚎叫!他赖以纵横北疆、视为性命的王牌骑兵,最后的机动力量,竟在自家内城,被水鬼割断了腿筋,彻底废了!从令人胆寒的“白马”,变成了只能在泥水里挣扎哀嚎的“落汤马”!
绝望和暴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公孙瓒的心脏!他看着城外冀州军阵中那杆越来越近的“孙”字大纛,看着内城下那片狼藉和混乱,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焚毁!
“放火!给我放火!”公孙瓒双目赤红,如同疯魔,指着内城靠近城墙的大片民房和仓库,歇斯底里地咆哮,“烧!烧光!把靠近城墙的所有房子都给我烧了!筑起一道火墙!绝不能让冀州狗贼踏入内城一步!烧——!”
最后的疯狂命令被传达下去。早已准备好的火油被泼洒在靠近内城墙根的房屋上。火把被狠狠掷出!
轰——!
又一道更加猛烈、更加靠近核心的烈焰之墙,在内城之下,轰然腾起!火舌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滚滚,将刚刚透出一丝亮色的黎明天空,再次染成绝望的暗红!
内城,如同真正的孤岛,被烈火和绝望彻底包围。公孙瓒站在城头,白袍在灼热的气浪中翻卷,身影在火光中扭曲,如同浴火的恶鬼。而城外,冀州军黑色的浪潮,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沉默的怒海,等待着吞噬这最后的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