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祖庙的冲天烈焰,如同在邺城的心脏插上了一柄燃烧的巨剑,非但没有熄灭反抗的意志,反而像泼进了滚油,瞬间点燃了残存袁军最后的疯狂和绝望!
“为审公报仇——!”
“杀光梁山贼寇——!”
“跟狗贼拼了——!”
祖庙方向的火光映照下,散布在城内各处的残兵败将、袁氏死忠,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反扑!他们不再固守据点,而是化整为零,凭借着对街巷的熟悉,利用燃烧的废墟、半塌的民房作为掩护,从意想不到的角落、屋顶、甚至地下排水口钻出,发起亡命的偷袭、狙击、甚至自杀式的冲锋!
巷战瞬间升级,变得更加血腥、残酷、胶着!
每一处燃烧的坊市,每一条狭窄的街巷,都成了血肉磨坊!梁山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燃烧的火焰不仅灼烤着空气,更灼烤着双方士兵濒临崩溃的神经!
“左翼!左翼屋顶有弓箭手!盾牌!”
“小心巷口!绊索!”
“啊——!我的腿!”
“宰了这群狗娘养的!”
索超的咆哮声在一条相对宽阔、名为“阳平道”的主街上炸响,如同受伤猛虎的嘶吼!他仅存的右臂挥舞着那柄巨大的金蘸斧,斧刃早已被血污和碎骨染得暗红!他身边倒下了十几个梁山精锐,都是被从两侧燃烧的店铺二楼突然扑下的袁军死士用短矛捅死的!
“将军!这样不行!伤亡太大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副将嘶哑地喊道,他的左臂被一支弩箭射穿,无力地垂着,“这帮杂碎疯了!躲猫鼠一样!根本杀不完!”
索超独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臂的旧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连续的高强度搏杀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那支撑他一路杀来的狂暴意志,在无穷无尽的冷箭和自杀袭击下,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暴怒!
他猛地抬头,看向阳平道尽头——那里是通往袁绍府邸的最后一道关卡,一座坚固的石桥(阳平桥),桥后似乎有大队袁军正在集结,试图依托桥头做最后的顽抗!只要拿下那座桥,就能直捣袁绍老巢!可眼前这如同跗骨之蛆的巷战,像泥沼一样死死拖住了他的脚步!
“杀不完?那就杀到他们绝种!”一股压抑不住的、混合着伤痛、疲惫和滔天杀意的暴戾火焰,猛地从索超心底窜起!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想起了济南城下那三日不封刀的畅快!想起了曹操割须弃袍的狼狈!想起了昨夜护城河上那踩踏的惨剧!所有的憋屈、愤怒和毁灭的欲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住那个劝阻的副将,又扫过周围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眼中带着惊惶的兵卒,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冰冷、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传老子将令!”
“阳平道两侧!凡能喘气的!无论兵民!无论老幼!”
“给老子——屠!”
“屠光!烧光!杀到桥头!鸡犬不留!”
“三日——不封刀!”
这命令,如同地狱吹出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周围一小片空间!
副将和周围的亲兵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索超那狰狞扭曲的脸!屠…屠光?无论兵民?无论老幼?这是要将整条阳平道变成真正的死域!
“将军!不可!城中百姓…”副将还想劝阻。
“闭嘴!”索超猛地一声咆哮,如同炸雷!仅存的右臂狠狠一斧劈在旁边半截燃烧的木柱上!火星四溅!“老子的话就是军令!违令者——斩!立刻执行!”
那暴戾的杀气如同实质!副将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周围的亲兵也被这恐怖的杀意震慑,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枪。
命令,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
“将军有令!阳平道!屠光!烧光!鸡犬不留——!”
“三日不封刀——!”
这疯狂的命令,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冷水!瞬间点燃了部分早已杀红了眼、被恐惧和暴戾支配的梁山兵卒!
“杀——!”
“屠光他们——!”
恐惧和压抑瞬间转化为毁灭的欲望!一部分兵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再顾忌什么冷箭陷阱,不再区分抵抗者和平民,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疯狗,挥舞着刀枪冲进了阳平道两侧还在燃烧、尚未完全倒塌的店铺、民宅!
“啊——!饶命啊!我们不是兵!”
“孩子!我的孩子!”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跟你们拼了!”
哭喊声、求饶声、绝望的咒骂声、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房屋被点燃的爆燃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相对“纯粹”的喊杀声!阳平道,这条原本只是激烈巷战的街道,顷刻间化作了人间炼狱!火光映照着士兵狞笑的脸,映照着平民惊恐扭曲的面孔,映照着飞溅的鲜血和倒下的无辜躯体!
浓烈的血腥气和焦糊味,混合着硫磺硝烟,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死亡气息,弥漫开来!
远处,一处相对完整、被临时作为伤兵营的破败院落。
鲁智深盘膝坐在冰冷的地上,那只废掉的左臂无力地搭在膝前。他刚刚将背回来的高览交给随军的郎中(安道全不在),自己也简单处理了冲入火海时吸入的烟尘和被灼伤的手臂。他闭着眼睛,捻动着仅剩的半串残破佛珠,试图平复激荡的心绪和隐隐作痛的肺腑(砸柱救武松时受的内伤)。
低沉的诵经声从他口中溢出,试图超度祖庙火海中的亡魂,超度这满城的杀孽。
突然!
一阵风,卷来了阳平道方向那骤然爆发的、截然不同的惨叫声!
那不是士兵搏杀的声音!那是…绝望的哭嚎!是妇孺的尖叫!是无辜者濒死的哀鸣!
鲁智深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他霍然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虎目瞬间穿透院墙,死死盯向阳平道火光冲天的方向!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怨念,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阿弥陀佛…”鲁智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因为愤怒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颤抖!他抓起插在身旁的禅杖,不顾郎中的劝阻,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人间地狱的方向冲去!他要去阻止!哪怕只能救下一个!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靠近西城的、相对偏僻的废墟角落。
武松靠着一堵半塌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他右眼蒙着的黑布早已被汗水和烟灰浸透,那条骨裂的右腿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刚刚又经历了一场遭遇战,砍翻了三个偷袭的袁军溃兵。此刻,他正用一块沾着污雪的破布,用力擦拭着双刀上粘稠的血污。
他听到了阳平道方向传来的、那熟悉的、却又更加凄厉绝望的哭喊声。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他麻木的心房!昨夜护城河冰面上因他冲动而引发的踩踏惨剧,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些被践踏扭曲的尸体,那些绝望的眼神…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咙!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在翻腾!
“呕…”武松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无法摆脱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负罪感和眼前这更加残酷的现实!他握着刀柄的手在剧烈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抬起头,独眼望向那片火光冲天、惨嚎不绝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血丝、痛苦和一种深沉的茫然。那柄曾让他快意恩仇的双刀,此刻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这酒…是苦的…”武松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他猛地将手中那沾满血污的破布狠狠砸在地上!仿佛要砸碎这该死的世道!砸碎这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