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映照着斗篷下那两点熔岩般的暗金光芒。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却没有一丝热量传来，反而有种冰冷的、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灼烧殆尽的矛盾感。
陈凡和星芒的脚步同时顿住，全身瞬间绷紧。星芒的手已经摸向斗篷下的匕首，而陈凡则握紧了背后的暗金荆棘骨。刚刚经历一场诡异的交易，心神未定，又遇到这样一位明显冲着他们——尤其是陈凡——来的神秘人物，任谁都无法轻松。
“你是谁？”陈凡沉声问道，声音透过兜帽传出，尽量保持平稳。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烙铁，穿透衣物和铠甲，聚焦在他胸口那枚融合印记上，更深处，则锁定了那沉寂却不断散发出“终末”气息的邪种。黑幕存在只是察觉并忌惮，而眼前这人，似乎认识它！
斗篷人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戴着暗红色金属手套的手，指向陈凡。“你可以叫我‘烬’。”那低沉、带着金属摩擦与火焰回响的声音再次响起，“奉‘熔炉’之命，前来确认‘终末之种’的携带者。”
熔炉！果然是那个被黑幕存在提醒要小心的“熔炉”！它竟然派来了使者，而且直接找上了门！
“确认？确认什么？”陈凡心中警铃大作，体内邪种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同源又敌对的气息，开始不安地躁动，传递出冰冷的战意与吞噬欲。
“确认你的状态，确认‘种子’的活跃程度，以及……你是否有资格，成为‘熔炉’的‘柴薪’，或者……”自称“烬”的使者顿了顿，暗金色的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火花’。”
柴薪？火花？这些词汇充满了不祥的隐喻。陈凡立刻明白，这所谓的“熔炉”，绝对不是什么善地或友善势力。它似乎对“终末之种”有着特殊的兴趣，甚至可能是一种……管理或利用的关系？
“我对成为什么柴薪或火花没兴趣。”陈凡冷声回应，同时暗中积蓄力量。星芒也悄悄移动脚步，与陈凡形成犄角之势，防备对方突然发难。
“没兴趣？”烬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火星在铁砧上迸溅，“‘终末之种’选择宿主，从来不是由宿主决定的。它是一颗注定燃尽的火星，而‘熔炉’，是唯一能让这燃烧变得……‘有意义’的地方。放任它在宿主体内无序生长、吞噬，最终只会将宿主连同周围一切化为彻底的‘虚无’。而熔炉，可以引导它，控制它，甚至……转化它。”
这番话让陈凡心头一震。引导、控制、转化邪种？这听起来像是一线生机，但代价呢？成为所谓的“柴薪”或“火花”，听上去就不像是能保持自我意识的好事。
“你们想怎么‘引导’？”星芒忍不住插话，语气充满怀疑，“把他抓去烧掉？”
烬的目光转向星芒，暗金色光芒在她身上扫过。“巡天院的遗落者……你的身上，也有‘秩序’的残光，可惜太微弱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星芒的问题，而是重新看向陈凡，“熔炉的‘引导’，是仪式，也是考验。你会进入熔炉的核心，直面‘终末’的本质，若能保持自我意识不灭，并成功与种子达成新的平衡，你将成为新的‘火花’——拥有利用终末之力，却不受其完全吞噬的特殊存在。若失败……你的存在将成为熔炉燃烧的‘柴薪’，滋养下一个可能成功的候选者。”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其中的残酷与危险，不言而喻。
“为什么找我？长眠滩上，像我这样的‘宿主’难道很多？”陈凡问道，试图了解更多信息。
“不多。‘终末之种’的散落有其规律，能成功寄宿并存活到一定阶段的更少。”烬回答，“熔炉一直在关注长眠滩，这里是‘终末’与‘迷失’概念沉淀最深的区域之一，也是种子最容易发芽的地方。你身上的这颗种子，已经经过了初步的‘进食’（他指的是吞噬石板核心和巨兽终结烙印），活性很高，但也更危险。放任下去，你很快就会彻底失控，变成一片移动的‘终末污染源’。熔炉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掌控它的机会。”
陈凡沉默。对方的话语半是诱惑，半是威胁。邪种的危害他比谁都清楚，但熔炉的“引导”听起来同样九死一生，而且很可能失去自由，甚至被永久禁锢。
“如果我说不呢？”陈凡缓缓问道。
烬的斗篷无风自动，周围暗红色的火焰猛然升腾了一下，那股冰冷的灼热感更加清晰。“那么，根据熔炉的‘清理协议’，对于可能失控的高活性终末污染源，我有权进行……‘预处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要么自愿接受引导，要么……在这里，由我‘回收’种子，而你会作为被污染的残渣，被彻底净化。”
赤裸裸的威胁！星芒的匕首已经出鞘半寸，蓝色弧光在刃上游走。陈凡也缓缓抽出了暗金荆棘骨，骨身上的暗金纹路在暗红火光下显得更加沉凝。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无论是去熔炉还是被“回收”，都意味着终结。
然而，烬的气息深不可测，给他的压力甚至超过了之前的血牙和黑幕存在。硬拼，胜算渺茫。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烬忽然又开口了，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过……你身上除了‘终末之种’，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那枚破损的‘琥珀星枢’，以及你正在进行的……修复计划。”
陈凡心中一凛！他怎么知道？是黑幕存在透露的？不，黑幕存在只拿走了关于寻找“回溯之尘”目的的记忆，并没有提及具体修复计划。是刚才自己取出“时之屑”时被他感应到了？还是……他有其他信息来源？
“熔炉对‘秩序’造物也有兴趣？”陈凡试探着问。
“熔炉对一切‘存在’与‘终结’的转化都感兴趣。”烬回答道，“完整的‘琥珀星枢’是稳定的秩序坐标，对熔炉的某些研究也有价值。而一个试图修复秩序信标、同时体内又孕育着终末之种的矛盾体……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样本。”
他向前踏了一步，暗金色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凡的兜帽，直视他的眼睛（如果铠甲有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临时的‘交易’。”
“交易？”陈凡和星芒都愣了一下。
“我可以暂时不执行‘清理协议’，也不强制带你回熔炉。”烬缓缓说道，“作为交换，你需要在我‘观察’下，继续你的修复计划。我想亲眼看看，一个身怀终末之种的存在，是如何尝试修复一件纯净秩序造物的。这个过程，以及最终的结果，对熔炉的研究至关重要。”
“观察？你要跟着我们？”星芒立刻反对，“这不可能！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等我们找到所有材料、修复好指南针后再抢夺，或者干脆把我们一锅端？”
烬的目光转向星芒：“小丫头，如果我想抢，现在就可以动手。至于信任……”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在这片滩涂上，信任本就是最奢侈的东西。你们只能选择：是现在与我为敌，生死难料；还是接受这个临时的‘观察协议’，换取一段时间的安全，以及……或许在你们修复信标、试图离开时，我不会阻拦。”
这个条件很苛刻，等于在身边安放了一个极度危险、目的不明的监视者。但相比立刻开战，似乎又多了一丝转圜的余地。而且，对方明确提到了“离开时不会阻拦”，这暗示他可能知道使用指南针离开的方法，甚至可能掌握着某种关键？
陈凡快速思考着利弊。拒绝，立刻就要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强敌，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凶多吉少。接受，则相当于与虎谋皮，每一步都可能被算计，但至少赢得了喘息和继续行动的时间，而且修复指南针的目标不变。
“你的‘观察’，有什么限制？”陈凡问，“你会干预我们的行动吗？会向熔炉随时汇报我们的行踪吗？”
“我只观察，不主动干预，除非你们的行动可能直接导致终末之种失控，或者对熔炉的利益造成重大损害。”烬回答道，“至于汇报……我有我的方式。但至少在你们完成修复，或者彻底失败之前，熔炉不会派出其他使者，也不会采取其他行动。这是‘观察协议’的内容。”
听起来似乎还算“公平”，但陈凡深知，这种口头协议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脆弱不堪。对方随时可以撕毁。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陈凡没有立刻答应，他想回去和林辰、破烂王商量。
“可以。”烬出乎意料地好说话，“给你们直到下一个‘明时’开始的时间考虑。我会在集市外围等候。如果到时你们同意，就在集市东侧的‘锈蚀哨塔’顶端点燃一缕暗红色的火焰（他弹指射出一颗火星，落在陈凡脚边，化作一朵微小的、持续燃烧的暗红火苗）。如果拒绝，或者试图逃跑……那么，‘清理协议’将自动生效。”
说完，烬不再停留，斗篷一甩，周围燃烧的暗红火焰骤然熄灭，他的身影也随之融入昏暗的夜色（晦时）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脚边那朵静静燃烧的暗红火苗，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陈凡和星芒站在原地，久久无语。刚刚摆脱血匕的追索和黑幕的交易，又迎来了一个更加神秘、更加强大的“熔炉”使者。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现在怎么办？”星芒收起匕首，脸色难看。
“……先回去。”陈凡弯腰，小心地用一块碎布包裹住那朵暗红火苗（火苗竟不烫手，只是传来冰冷的灼烧感），收了起来。“把情况告诉大家，一起决定。”
两人加快脚步，趁着晦时尚未完全降临，赶回了破烂王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林辰和阿月已经回来了，两人身上都带着些许疲惫和尘土，但看起来并无大碍。破烂王则正在捣鼓他那被劈坏的工作台，看到陈凡和星芒回来，尤其是看到他们凝重的脸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怎么？没找到线索？还是遇到麻烦了？”林辰敏锐地问道。
陈凡没有隐瞒，将杂音巷的经历（省略了黑幕交易的具体记忆内容，只说了得到线索和暂时混淆庇护），以及归来途中遭遇“熔炉”使者“烬”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同时，他拿出了那袋“时之屑”和暗红火苗。
听完陈凡的叙述，工作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破烂王最先打破沉默，他盯着那朵暗红火苗，独眼（机械眼）疯狂闪烁，嘴里喃喃道：“熔炉……果然是那群疯子！他们竟然真的派人来了！还对‘终末之种’这么感兴趣……”
“破烂王，你知道‘熔炉’？”林辰立刻追问。
“知道一点。”破烂王脸色难看，“那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神秘，也非常危险的组织。他们自称‘净化者’或‘重生者’，热衷于收集和研究一切与‘终结’、‘毁灭’、‘转化’相关的概念和物品。他们的老巢据说在长眠滩更深处，一个被称为‘永恒熔炉’的恐怖地方。他们很少主动出现在集市这种‘浅层’区域，除非有他们极度感兴趣的目标出现。”他看向陈凡，“‘终末之种’……难怪。那玩意儿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至高无上的研究圣品！”
“他们的实力如何？”星芒问。
“深不可测。”破烂王摇头，“据说他们的成员不多，但每一个都掌握着诡异的、与‘终末’和‘火焰’相关的力量，悍不畏死，而且极其难缠。被他们盯上，比被血匕盯上麻烦一百倍！”
林辰眉头紧锁：“那个烬提出的‘观察协议’，听起来像是一个缓兵之计。他可能确实对陈凡修复秩序信标的过程感兴趣，但这无异于将我们的一切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而且，协议结束后呢？他是否会遵守诺言不阻拦我们离开？如果我们在修复过程中，他发现了其他更值得‘回收’的东西，比如完整的琥珀星枢，或者陈凡身上其他的秘密，他会不会立刻翻脸？”
这些问题，也正是陈凡和星芒担心的。
“我们不能相信他。”星芒直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想等我们辛辛苦苦找到所有材料、修复好指南针后，再轻松摘桃子？或者把我们骗到某个陷阱里？”
阿月怯生生地开口：“可是……那个叔叔，好像……没有特别坏的感觉？就是……有点冷，有点吓人……”她似乎对气息的感知有独到之处。
林辰摸了摸阿月的头，看向陈凡：“陈凡兄弟，你怎么想？毕竟，这主要关系到你。”
陈凡看着手中那朵冰冷的暗红火苗，感受着体内邪种那冰冷而饥渴的存在，以及胸口那枚布满裂痕、却承载着回家希望的融合印记。
拒绝，立刻就要面对一个强大而未知的敌人，修复计划也可能被打断，甚至团队覆灭。接受，则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风险，但至少保留了希望和行动的可能。
他想起烬的话：“熔炉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掌控它的机会。”
掌控邪种……这个诱惑太大了。但他不敢相信熔炉。
“我们需要力量。”陈凡最终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无论是应对血匕的报复，还是探索叹息回廊、坠星谷、秩序之井这些危险之地，甚至是未来可能面对熔炉的翻脸，我们都需要更强的力量。”
他看向破烂王：“破烂王，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安全地提升一些实力？或者，制作一些能应对特殊情况的装备、道具？我们可以用找到的材料、信息，或者……我身上一些可以暂时剥离、不影响根本的力量作为交换。”
破烂王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只正常的肉眼），他搓着手，目光在陈凡身上和林辰、星芒的装备上扫来扫去：“这个嘛……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老子这里别的没有，稀奇古怪的材料和想法倒是不少。不过，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你们配合，而且……代价嘛……”
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在这间饱经摧残的工作室里，再次开始。
而窗外，晦时的黑暗，正逐渐浓郁。
距离下一个“明时”，以及必须做出的抉择，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