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
是存在本身的剧烈震颤。是规则被蛮力撬动,是沉积万古的死寂被瞬间撕开的裂响。
陈凡的整个意识,在这一刻被纯粹的能量洪流与破碎的意念狂潮彻底淹没。
按住薄膜的手掌,成了唯一的通道。暗金色、粘稠如熔岩却又冰冷刺骨的能量,混合着巨兽残留的无尽苦痛、不甘与最后那丝守护执念,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疯狂地涌入他的手臂,冲进他的躯壳,撞击着他胸口的融合印记!
“呃——!!!”
他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感觉到躯壳在哀鸣,每一寸铠甲都在那股力量的冲刷下剧烈震颤、发烫、仿佛要融化重组!更可怕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意念洪流——巨兽垂死时的绝望嘶吼、被灰雾阴影啃噬的剧痛、守望光标的漫长孤寂……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情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要将他同化,将他变成这“骸骨之心”延续痛苦的又一个载体!
(心理活动: 撑住!不能迷失!这是我的躯壳!我的意识!)
他拼命固守意识最后一点清明,将全部精神力量收束,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死死抓住“自我”的锚点。胸口的融合印记,在这内外交攻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暗银、暗金、苍白三色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交织、旋转、对抗!
暗银的“契约界定”之力,试图规范、约束涌入的狂暴能量;暗金的“强制统御”之力,则本能地想要压制、驾驭那巨兽的残存意志。而最活跃的,却是那股苍白的寂灭之意!
面对这精纯而强大的“生命守护”之力(尽管已濒死),邪种的本能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挑衅!它不再满足于隔空汲取,而是在陈凡意识防线被冲击的缝隙中,猛地探出更加凶戾、更加贪婪的触角,直接迎向那涌入的暗金洪流!
不是对抗,不是融合,而是掠夺!吞噬!
邪种的目标异常明确——它疯狂地撕扯、吮吸着暗金能量中蕴含的、属于巨兽的“生命烙印”与“存在本质”,尤其是其中那份“被终结”、“被吞噬”的绝望与不甘!对于巨兽那份“守护”的正面执念,邪种却弃如敝履,甚至排斥、消磨!
(心理活动: 它在吃……吃这巨兽最后的‘存在’!)
陈凡惊骇欲绝,但他此刻自身难保,根本无法阻止邪种的暴行。他只能眼睁睁(在意识层面)感受着,涌入的能量被邪种蛮横地分流、提纯,一部分最精纯的“生命力”与“守护坚韧”属性被剥离出来,融入了暗金光芒之中,让他自身的“统御”之力带上了磐石般的厚重感;而更多的、带着死亡与痛苦烙印的“终结养分”,则被苍白寂灭之意贪婪吞噬,让邪种本身的存在感急剧膨胀、凝实,散发出的气息越发古老而凶险。
这个过程痛苦而狂暴,外界看来却只是一瞬。
“轰隆——!!!”
以陈凡的手掌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暗金色冲击波混合着苍白的碎光,猛地扩散开来!
“嗤——!!!”
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抢夺能量的淤泥触手,在这股混合冲击波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汽化!不是被击退,而是直接被从概念层面抹除了存在的痕迹!刺耳的尖啸和怨毒的低语戛然而止,只剩下纯粹的、被蒸发时发出的诡异声响。
坑洞周围的蠕动泥沙瞬间僵死,重新变回毫无生机的腐败泥层。
冲击波继续扩散,扫过整个巨兽胸腔区域,将弥漫的灰雾都短暂地逼退,露出上方交错肋骨的清晰轮廓,以及更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沉淀悲伤”都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烈宣泄后的短暂真空,以及……新生力量的残留威压。
陈凡单膝跪在坑洞边,左手依旧深深按在那暗红薄膜的中心。此刻的薄膜,颜色已经黯淡了大半,失去了那种妖异的光泽,更像是一块风干的血痂。下方透出的暗金色光芒也微弱了下去,搏动变得极其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止。
涌入的能量洪流已经减弱,但余波仍在体内激荡。他感觉自己这具躯壳发生了某种质变。铠甲表面,原本的金属光泽中,多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荧光,尤其是在关节和受创的右臂处,荧光稍浓,仿佛镀上了一层不朽的金属膜。臂甲上那片污浊的痕迹,在刚才的能量冲刷和邪种力量的双重作用下,竟然被逼出了铠甲表面,化作几缕腥臭的黑烟消散了,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深的铠甲区域,麻木感也在迅速消退。
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充斥躯壳,虽然带着撕裂后的剧痛和饱胀的不适,但这力量是真实的!
(心理活动: 成功了?我……吸收了这骸骨之心的力量?)
他尝试抬起左手。手掌离开薄膜的瞬间,那黯淡的薄膜发出最后一声轻微如叹息的“噗”声,彻底化为一撮暗红色的灰烬,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包裹之物的真容——
那并非预想中的能量核心或宝石。
而是一截大约手臂粗细、一尺来长、通体呈现暗金色、如同某种古老树木最坚韧部分的骨骼。骨骼表面天然生成着螺旋的、如同荆棘般凸起的纹路,顶端略微尖锐。它静静躺在那里,不再搏动,却散发着一种内敛的、磐石般的沉重与守护意念,与他体内新获得的力量同源共鸣。
(心理活动: 这是……那巨兽的‘心骨’?承载它最后精华的遗骸?)
陈凡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这截暗金荆棘骨。
就在他手指合拢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温和、却更加深沉直接的意念,流入他的意识。不再是痛苦的洪流,而是一段简洁的、近乎遗嘱的讯息:
“……后来者……你承载了‘终末’的印记……亦未抛弃‘守护’的微光……”
“……此骨……赠予你……它承载吾族‘负山’最后的坚韧……可作武器……可作护符……”
“……银白航标……仍在雾中……闪烁……其方位……铭刻于骨……”
“……警惕……灰雾深处的注视……‘吞噬者’从未离去……”
“……愿汝之道路……比吾等……稍远一寸……”
意念消散。
陈凡紧握着暗金荆棘骨,能清晰感知到,骨骼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个极其隐晦的、指向灰雾深处某个遥远方位的“印记”或“感觉”,那应该就是巨兽至死守望的“银白航标”所在。
同时,一股沉重而坚韧的力量从骨中传来,与他体内新吸收的暗金能量水乳交融,让他感觉自己与这片骸骨大地,甚至与长眠滩某种深沉厚重的“基底”,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心理活动: 负山一族?银白航标……这或许就是离开这片滩涂,甚至离开迷失之海的关键线索!)
他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历经凶险,终于看到了明确的希望!
然而,这激动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咕……”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消化不良般的闷响,从他体内深处传来。
是邪种。
在疯狂吞噬了巨兽“终结养分”后,邪种并未像往常一样满足地沉寂。相反,它变得异常……“活跃”。那种苍白的寂灭之意,在他体内缓缓流转,所过之处,新获得的暗金力量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死寂的釉质,变得更加凝实,却也更加……“非生”。
更让陈凡心底发寒的是,他感觉到邪种的核心,那点苍白的本源,在吸收了石板“终末回响”和巨兽“终结烙印”之后,似乎发生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细微蜕变。它依然饥饿,依然对“终结”充满渴望,但这份渴望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指向性。
仿佛它不再满足于漫无目的地吞噬遇到的任何“终结”,而是开始……搜寻某种特定的、更符合它“口味”的终结滋味。
而就在刚才,邪种的意念,似乎极其短暂地、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截暗金荆棘骨与“银白航标”的微弱联系,向着灰雾深处那个方向,“探”了一下。
虽然立刻缩回,但陈凡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瞬间,邪种传递出的,是一种混合了贪婪、渴求、以及一丝……熟悉感的悸动。
仿佛它嗅到了“家”的味道,或者……“主菜”的味道。
(心理活动: 不……不对!它想去那里!它对那个‘银白航标’有兴趣?!那航标到底是什么?!)
陈凡猛地握紧了荆棘骨,骨刺硌得掌心发痛。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他获得了一线生机,一份地图,一份力量。
但也唤醒,或者说喂养了一个更加危险、目标明确的怪物。
现在,这怪物似乎和他看上了同一个目的地。
“咚!”
就在这时,远处,被冲击波清空的灰雾边缘,传来了沉重的、整齐的踏步声。
幽蓝的光晕,穿透重新合拢的雾霭,隐约浮现。
哨卫!它们还是找来了!而且,数量似乎……更多了!
陈凡看了一眼手中暗金流转的荆棘骨,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澎湃却暗藏凶险的力量,以及远处逼近的幽蓝光芒。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朝着“银白航标”的方向前进。
无论那航标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也无论体内的邪种在打什么主意。
至少,那是一个方向。
他最后看了一眼坑洞中失去光泽的骸骨之心残骸,低声道:“多谢。”
然后,他握紧荆棘骨,将其如同短矛般反握在右手(污染已除,灵活恢复),转身,朝着与哨卫脚步声相反、同时也是荆棘骨感应的“银白航标”大致方向,冲进了茫茫灰雾之中。
胸口的印记,暗金部分光芒流转,与手中骨殖交相辉映。
而那抹苍白,在深处,无声地舔舐着并不存在的嘴唇,静静等待着。
灰雾翻涌,吞没了他的背影。
远处,幽蓝的光点停在了巨兽胸腔边缘,并未立刻追击,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如同在确认,又像是在……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