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泽听见这话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紧,他知道万林没说谎,上次见面时,他也察觉牧炎话少了。
以前两人能插科打诨聊一整晚,现在常常电话联系的时候,是他说十句,牧炎才接一两句。
南宫泽盯着牧炎觉得无奈又无力,牧炎盯着他也是觉得无奈又无力,抓着他的手缓缓用力,眼神里都是抗拒。
“那……”
南宫泽刚开口就被万林愤然的声音打断了。
“那什么那?他不吃药夜里会失眠,睁着眼到天亮!还会突然对着空墙发呆!甚至会控制不住心慌手抖!”
“我没有!”牧炎听见这话瞬间沉了脸,扭头瞪着万林吼了一声,“你闭嘴!”
万林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像是无形地在他和正常人之间,竖起了他从此后再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屏障。
轻而易举,就把他和南宫泽割裂在了两个世界里。
南宫泽见牧炎情绪突然激动,浑身开始轻颤不止,他侧脸绷得很紧,狠厉中带着被人撕破伪装的惊慌。
万林气的胸腔剧烈起伏,张嘴想朝牧炎吼回去,又怕刺激到牧炎,只能咬着后槽牙瞪着他,抓着轮椅的手背都鼓起了青筋。
“阿泽,你别听他瞎说,我没有。”
牧炎仰头看着南宫泽,眼里满是希望南宫泽相信他的迫切:“阿泽,我没有像个神经病,我很正常,我只是偶尔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睡不着是因为我想你了,不是因为我……”
南宫泽红了的眼眶里翻涌着的难过、心疼和无力让他愧疚自责,其中的悲悯和那一丝一闪而过的同情让他有些难堪。
后面的话他在南宫泽的注视下,突然就没底气继续说了,这样的狡辩连他自己都不信,南宫泽肯定也不会信的,不会信他是正常的。
南宫泽没想到牧炎对于治疗和吃药这么抵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向万林。
万林还瞪着牧炎,半点没看南宫泽。
“阿泽,我没有不正常。”
牧炎抓着南宫泽的手缩回自己腿上,低下头,声音很轻像风一样飘:“我想和你回家,不想像个神经病一样被关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在医院被限制行动的每一天,都会让他想到在工读学校的那739天,每天都盼着出去,可每天都出不去。
他那时候最不害怕被打,可每次被打了只能忍着,他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了就出不去了。
“方奇还等着我呢。”牧炎突然轻声喃喃。
“等个屁!他早死了!死透了!”万林见他又不正常了,情绪骤然失控,拔高了声音吼,“他真心想你过得好,会让你一直记得他,记得那些伤害痛苦吗!你脑子呢!”
“他没死!”牧炎扭头跟他对吼。
“他死了!”万林也吼。
牧炎怔了一会儿,潮了眼眶苦笑着点头,无奈低声道:“对,他死了,是因为我而死的。”
万林忍不住怒骂:“他不是因为你死的!你他妈要我说多少遍?!他是自杀的!自杀的!和你没半毛钱的关系!他死了是活该!”
“不是!就是因为我!”牧炎又吼,“是我害死他的!”
眼看着两人狠着脸脸红脖子粗,一副下一秒就要往死里干一架的样子,南宫泽刚想劝两句,牧炎突然就阴沉着脸朝万林扑过去。
万林坐在那儿没动,瞪着他:“来啊!你有本事再捅我一刀!直接把我捅死!你不捅死我我都看不起你!”
南宫泽把牧炎扑在病床上,牧炎目眦欲裂瞪着万林,使出浑身解数挣扎。
南宫泽差点没按住他,只能铁青着脸朝万林吼:“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你明知道他心脏刚稳定!精神也不能受刺激!你还刺激他!你再废话一句老子直接弄死你!”
“你他妈省省吧!在这里老子弄死你比你弄死我容易!”万林怒气满面,“就是因为有你他妈惯着他,他才天天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有多不正常吗?”
“你他妈才不正常!”牧炎暴吼,额头鼓起青筋,“你全家都不正常!”
三个人突然就情绪大爆发。
接下来吵了什么也不知道,骂了什么也不知道,只看见对方唾沫横飞,目眦欲裂满脸通红,耳边都是轰鸣炸开,像是世界末日到了,宇宙坍塌一样天旋地转。
直到病房安静下来,南宫泽回过神,平静了,才发现南宫陌和伊沉,还有左辅右弼也在病房里,万林已经不在了。
南宫泽依旧紧紧的搂着牧炎,牧炎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过身搂紧了他,脸埋在他胸口,听不见一点声音,南宫泽胸口的衣服却已经湿透了。
牧炎一直维持的体面和尊严,在发病的瞬间,在除了南宫泽以外的人面前,碎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
这让他无比地无地自容。
“没事了,没事了。”南宫泽轻轻地摸着牧炎的头,用力亲了一下他鬓上的疤,轻声安抚,“我在呢,我在呢。”
左辅还沉浸在刚才那乱七八糟的场面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流眼泪了,扭头就把脸贴在了右弼的侧颈。
右弼轻轻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别过脸去看窗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伊沉一开口莫名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才拍了一下南宫陌的胳膊,“我出去透透气。”
“嗯。”南宫陌点了一下头,等伊沉出去了,才看着右弼说:“你们先出去。”
等他们出去了,南宫陌才走到病床前,把刚才在混乱中从万林那里接过来的药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药杯旁边。
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牧炎,脚步顿了顿,才伸手搭在南宫泽头顶,轻轻揉了揉。
这个动作,每次南宫陌在南宫泽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做,既是鼓励,也是安慰,莫名的会让南宫泽拥有对抗一切的底气。
脚步声逐渐远去,随着落锁声烟消云散。
南宫泽一遍一遍抚摸着牧炎的头,低头亲吻在他头顶,半天也没有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