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炎没接话,沉默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松开自己,等南宫泽松开他后,他用下巴点了点床。
“要聊聊吗?”
“好。”
南宫泽跟着他上了床,并排着躺下,牧炎单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南宫泽就侧身对着他,一条腿还要压在他腿上。
“阿泽,我有一个请求,你先答应我,我才能告诉你为什么。”
“好。”南宫泽答应的很痛快,“什么请求?”
牧炎偏头看着他:“无论任何时候,都别掺和我的事儿。”
南宫泽神色一顿,静默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好。”
牧炎盯着他得有半分钟,才把视线重新落到映着昏光的天花板上。
“我是21岁那年查出来的心脏病,一开始还是小问题,后来……徐江说心脏移植手术越早越好,万林和徐江都劝过我找国外的黑市,我都拒绝了。”
“在我看来,这世上很多人的出生都没得选,但是他们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通过任何手段,因为一己之私去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
南宫泽嗯了一声,等着牧炎继续说,他却沉默了,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组织语言,没什么表情,南宫泽猜不出他内心所想。
“我排到过匹配的心脏三次,前两次被苏家和牧家从中作梗,机会没了,第三次……”牧炎扭头看着他,“就是宋堇生日的前三天……”
南宫泽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些堵得慌,翻了个身平躺着:“我们第一次见的前三天,那次是为什么没排上?”
牧炎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正回头闭上了眼睛:“因为让给了一个小孩儿。”
“让给别人了?”南宫泽歪头看着他,有些不解,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嗯,一个普通家庭的初中生,长得很帅,很有礼貌,很谦逊,成绩也特别好,只要换了心脏,他的前途就会一片光明。而我……”
那个孩子排队两年一直都没有合适的心脏,情况危急,如果牧炎没有让出那颗心脏,他必死无疑。
南宫泽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而我”后面的话,大概能猜到他想说的是,他的未来一片黯淡无光。
牧炎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要把心脏让给那个孩子,他觉得这种舍己为人的无私奉献很不符合他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的人设。
就连万林都骂他傻逼,装清高,他也这么觉得,可他就是做了一件傻逼的事儿,事后的每一天他都没有后悔过。
要是那颗心脏没让出去,他现在应该不止还能活两年,他也不用被逼的回了凡迩市,再次面对那些恶心的过去,想在所剩无几的时间把所有事情都解决。
南宫泽没听见他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刚要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又睁开了眼睛。
牧炎笑着问:“阿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傻逼的?就这么轻而易举放弃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是挺傻逼的。
南宫泽很想轻嗤一句,要是自己的话,自己不会让出来这颗心脏,人各有命,生死天定。
可他能明白牧炎为什么要让出来这颗心脏,因为那个孩子未来有光,有光就有希望。
而牧炎生于污浊,长于阴暗,从破败不堪的人生缝隙里瞧见了光,便知道那簇摇曳的星火该去往更辽阔的天地。
牧炎曾在巷尾的暴雨里蜷缩成一团,听着醉汉踢翻垃圾桶的声响,数着救护车呼啸而过的频率,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割肉般漫长。
他的生命早已千疮百孔,就像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补丁摞着补丁,勉强维系着表象的完整。
可那个孩子不同。
牧炎还记得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看到孩子睫毛上沾着的泪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双眼睛盛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如同初春枝头萌发的嫩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见过太多人在病痛中枯萎,却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的希望。
当医生说只有他等待的那颗心脏配型成功时,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夜,自己蜷缩在桥洞下高烧呓语,是个陌生的拾荒老人把唯一破旧的薄毯披在了他身上。
牧炎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自嘲:“阿泽,你说人是不是越缺什么,就越想拼命抓住什么?”
顿了顿又说:“遇见你之前的二十五年,我没见过什么干净的东西。可当我看着那个孩子,就觉得要是能用这烂命,换他能多看看外面的太阳,好像……也不算太亏。”
他盯着数据瀑布屏投向天花板的暗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每次心脏疼起来要命的时候,就会想……如果当时我把刻进骨子里的自私贯彻到底,是不是就能多闻几次雨后的泥土味儿了?”
南宫泽喉头发紧,指尖悬在牧炎苍白的手背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他突然发现,牧炎狠厉冷漠的面容背后,藏着比夜色更深的温柔。
这份温柔不是施舍,而是一个曾在深渊里挣扎的人,拼尽全力为后来者举起的一盏灯。
哪怕这盏灯燃尽的,是他自己最后的生命。
“可是阿泽……”牧炎眼眶酸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喉结滚动间哽咽碎在了喉咙里:“我现在后悔了。”
南宫泽的手落在他手背上,隔着他的手缓缓摩挲他脆弱的心脏,红了眼睛,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因为你。”牧炎歪过头看着他,委屈地抿了一下唇,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我很想很想和你走很长很长的路,可是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南宫泽眼里的泪湿了枕头的时候,一把搂住了牧炎的肩用力抱紧了,脸埋在了牧炎的侧颈:“来得及的,炎哥,来得及。”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些狠厉地决绝:“炎哥,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儿,只要价钱给的够……”
牧炎偏头脸压着他的头,打断了他,强忍的泪还是滑下来了:“阿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吗?”
“嗯?”南宫泽应了一声,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