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到来，让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刚才祁同伟和高小琴是主角，那么现在，高育良才是这个舞台绝对的中心。
他没有坐主位，而是在侯亮平身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都坐，都坐，不要拘束。”他笑着对众人说，“今天是我做东，给我这个得意门生接风洗尘。大家吃好喝好。”
说着，他看向服务员：“小同志，买单。”
秘书张俊立刻上前，递上了一张银行卡。
高育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高书记亲自买单，而且是用自己的卡。这个举动，传递出的信息太丰富了。他不仅是在撇清这顿饭和山水集团的关系，更是在向所有人，尤其是向侯亮平表明一种姿态：我高育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老师，您太客气了，怎么能让您破费。”侯亮平连忙说道。
“哎，这叫什么话。”高育良摆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是我的学生，从北京远道而来，我这个做老师的，请你吃顿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还要让同伟他们这些当师兄的掏钱？那不成规矩。”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顿饭的性质，定义为了一场纯粹的师生宴，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政治解读，都消弭于无形。
侯亮平看着他，心中暗暗佩服。
不愧是当老师出身的，这说话的艺术，滴水不漏。
饭局很快就散了。
高育良留下了侯亮平和祁同伟，说是要一起散散步，消消食。
高小琴则识趣地先行告退，临走前，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侯亮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山水庄园的夜晚，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三人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亮平啊，你这次来汉东，任务很重啊。”高育良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语重心长。
“还好，老师，有省委的支持，有您和师兄们的帮助，我相信案子一定能办好。”侯亮平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有这个信心就好。”高育良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查欧阳菁的案子，我很赞赏。京州城市银行的问题，早就该查一查了。我们的一些干部，确实存在不作为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比如说，京州的纪委书记张树立同志。他不是没有能力，但就是……魄力不够。为什么？因为他忌惮李达康书记的强势。”
李达康？
侯亮平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知道，正题来了。
“李达康同志，是改革的一员闯将，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没有他当年在林城，在京州大刀阔斧的改革，就没有汉东今天的Gdp。但是啊，凡事都有两面性。”
高育良的语气，像是在大学课堂上讲课，循循善诱。
“他这个人，太强势了，搞一言堂，听不进不同的意见。这种作风，其实不是他独有的。他是跟谁学的呢？是跟他的老领导，赵立春书记学的。”
赵立春！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侯亮平的脑海。
他屏住了呼吸，他知道，高育良马上就要抛出真正的“猛料”了。
“赵立春书记当年主政汉东的时候，也是这种风格。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在改革开放初期，这种风格是好的，需要这种一往无前的闯劲。但是，时代在变，光有闯劲是不够的。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如果只知道踩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那结果，很可能就是车毁人亡。”
高育良的目光，望向远处漆黑的湖面，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亮平啊，你作为中央派来的干部，看问题要比我们更深，更远。你要看到，汉东现在很多问题的根源，其实都是赵立春书记那个时期，遗留下来的。李达康，只是一个缩影。”
祁同伟在一旁适时地补充了一句：“是啊，亮平。赵家的那位公子，赵瑞龙，这些年在汉东，打着老书记的旗号，可是没少干出格的事。山水集团，当年不就是靠着他，才拿下的吗？”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侯亮平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高育良今晚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又是吃饭，又是唱戏，又是散步，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他们要把他的调查方向，引向赵家！
一个前省委，现任的副G级领导！如果能查出他的问题，那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功劳！
他侯亮平，将一战成名！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老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您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高育良打断了他，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笑容。
“我只是作为一个老师，提醒你一下，看问题要看本质。现在中央反腐的决心，是空前的。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的职位有多高，背景有多深，只要他腐败了，就一定会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你从中纪委借调过来，对上面的决心，应该比我更清楚。”
“亮平，放手去干吧。不要有任何顾虑。你记住，你背后，站着的是党中央，是人民！”
高育????的话，字字千钧，敲打在侯亮平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老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
他觉得，高老师这是在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在给自己指点迷津！这是何等深厚的师生情谊！
“老师，我明白了！”侯亮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亢奋，“谢谢您！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人民的期望！”
高育良欣慰地笑了。
夜色中，没有人看到，他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算计。
猴子，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