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常委会议室。
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市委书记李达康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那双平时总是闪烁着精明和霸道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会议室的长桌两旁,坐着京州市委的一众常委,市纪委书记张树立,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等人,也都赫然在列。
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都能感觉到,今天的李书记,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在刚才,市委办公厅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来自省检察院反贪局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根据省委联合调查组的指示,省检察院反贪局处长陆亦可、科长周正,将前往京州城市银行,就欧阳菁一案,调阅相关信贷记录和财务账目,请京州市委市政府,予以配合。
这个电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李达康的脸上。
省委联合调查组?
他昨天晚上,才刚刚跟高育良达成交易,让他去约束侯亮平。
结果今天一早,侯亮平就直接搬出了“省委”这座大山,而且一上来,就要动他的命根子——京州城市银行!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个所谓的“联合调查组”。
什么时候成立的?他这个省委常委,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显然是沙瑞金绕开了常委会,直接下的命令!
沙瑞金,侯亮平……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要把京州的天,给捅破吗?
“都说说吧,现在怎么办?”
李达康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谁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说支持检察院调查?那不是打李书记的脸吗?京州城市银行要是塌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说阻止他们?怎么阻止?人家现在打的,可是“省委联合调查组”的旗号!那代表的是沙瑞金书记的意志!谁敢公然对抗省委书记?
这是一个死局。
“张树立同志,你是市纪委书记,你先说!”李达康直接点了名。
被点到名的张树立,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扶了扶眼镜,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地开口道:“李书记,这个……省检察院他们是奉命行事,我们……我们地方上,理应配合。”
他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
“配合?”李达康冷笑一声,“怎么配合?把我们京州城市银行所有的账本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去查?让他们把我们京州几十年的发展成果,当成他们立功的垫脚石?”
“一旦让他们查出点什么,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你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挤兑!金融动荡!社会恐慌!这个责任,你张树立来负吗?!”
李达康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吓得张树立脸色发白,连连摆手:“不不不,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我……”张树立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达康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的赵东来。
“东来同志,你是公安局长。现在人家已经打上门来了,你的看法呢?”
赵东来心里叫苦不迭。
他昨天晚上,刚按照李达康的指示,把侯亮平给顶了回去。结果今天,人家就搬出了省委的大旗。
他现在是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
“书记,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赵东来沉吟了一下,决定换个思路,“这个‘联合调查组’,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据我所知,这个调查组的组长,是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厅长。”
“祁同伟?”
这个名字一出来,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
李达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祁同伟。高育良的得意门生,汉大帮的干将。
沙瑞金让祁同伟当组长,让侯亮平当副组长?这是什么操作?
“沙书记这一手,玩得很高明啊。”赵东来继续分析道,“让祁同伟这个汉大帮的人,来查跟汉大帮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山水集团,这叫‘以毒攻毒’。同时,也让侯亮平这个‘外来户’,受到了掣肘。”
“所以,我觉得,今天检察院的这次行动,很可能不是调查组的集体决定,而是侯亮平的个人行为!他这是想在祁厅长正式上任之前,先声夺人,抢占主动权!”
赵东来的这番分析,让李达康的眼神,亮了一下。
对!很有可能!
侯亮平那个愣头青,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
“拖!”赵东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不是要查账吗?可以!但是,银行的账目,浩如烟海,涉及到大量的商业机密和储户隐私。我们不能让他们说搬走就搬走。”
“我们可以让银行方面,以‘需要时间整理和脱敏’为由,先拖着他们。一天拖不完,就拖两天,两天拖不完,就拖一个星期!”
“同时,我们立刻向省委办公厅,向沙书记求证!就问这个‘联合调查组’的行动,是不是省委的统一安排!如果是,我们坚决配合。如果不是,那对不起,就是侯亮平越权办案!我们京州,不欢迎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干部!”
赵东来的这个“拖”字诀,和昨天他敷衍侯亮平的招数,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却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因为,他抓住了“联合调查组”这个关键点。
只要能证明侯亮平是“矫诏”,那李达康就有理由,把他顶回去!
“好!”李达康猛地一拍大腿,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就按东来同志说的办!”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我马上给高育良书记打个电话!他不是答应了要去跟侯亮平‘聊一聊’吗?现在,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另外,”李达康看向自己的秘书小金,“你立刻给省委白景文秘书打电话,就说我李达康,有紧急工作,要向沙书记当面汇报!”
他要双管齐下!
一方面,让高育良去给侯亮平施压。
另一方面,他要亲自去沙瑞金那里告状!
他就不信了,他一个堂堂的省委常委,京州市的一把手,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处长!
“侯亮平,你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李达康在心里冷冷地说道。
一场围绕着京州城市银行的攻防战,在看不见的战场上,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