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李达康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侯亮平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发泄。王大路的说法无懈可击,他总不能因为人家重情重义,就硬说人家是行贿吧?
整个上午,反贪局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对各个银行账户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各大银行像商量好了一样,都以“保护客户隐私”、“需要总行审批”等各种理由,软硬不吃地拖延着,就是不提供核心的账目数据。
侯亮平明白,这是银行系统开始抱团反击了。欧阳菁的倒台,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整个汉东的金融圈都起了涟漪,每个人都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这帮家伙,平时放贷收回扣的时候一个个胆大包天,现在一出事,倒学会讲规矩了!”周正气得直拍桌子。
“别急,他们拖不了多久。”侯亮平的脸色虽然难看,但语气还算镇定,“我已经让季检去跟银监部门协调了。他们不配合,我们就走强制程序。我倒要看看,谁敢公然对抗检察机关的调查!”
话虽如此,但侯亮平心里清楚,每拖一天,那些背后的人就有更多的时间去串供、去销毁证据。
时间,对他们来说太宝贵了。
就在整个调查工作陷入停滞,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陆亦可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侯亮平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凝重的神情。
“侯处,有新发现了!重大发现!”
侯亮平精神一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发现?快说!”
“赵东来那边!”陆亦可喘了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上午让他帮个忙,把丁义珍出逃前后,也就是‘一一七’事件当天,京州所有报案的失踪和非正常死亡人口信息,都重新筛查了一遍。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侯亮-平催促道。
陆亦可将一份文件拍在侯亮平的桌上,指着其中一条记录:“你看这个!王建国,男,四十八岁,京州城市银行光明路支行行长。于‘一一七’事件当晚,十一点左右,被家人发现在家中割腕自杀。”
“银行行长?自杀?”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抢过文件,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没错!”陆亦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时间点太巧了!丁义珍是当晚十点左右接到电话,开始准备出逃。而这个王建国,就在几乎同一时间段自杀了!”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一个银行支行行长,在丁义珍出逃的当晚选择自杀,这绝对不是巧合!
“警方的结论是什么?”他抬起头,急切地问道。
“结论是重度抑郁症导致自杀。”陆亦可回答,“他们对家属做了笔录,他妻子和儿子都说他最近一年精神状态很不好,失眠、焦虑,一直在吃药。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搏斗或者他杀的痕迹,所以就按普通自杀案件结案了。”
“重度抑郁症……”侯亮平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官场上,商场上,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最后都推给了‘抑郁症’!这真是一个好用的借口!”
陆亦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里面问题很大。一个手握放贷大权的支行行长,正值壮年,为什么会突然抑郁?又为什么偏偏在丁义珍出逃这个节骨眼上自杀?”
她看着侯亮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侯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欧阳菁承认她收了蔡成功五十万,但蔡成功一口咬定他送了二百万。那剩下的一百五十万,到底去哪了?会不会……这个自杀的王建国,也拿了钱?甚至,蔡成功说的二百万,根本就不是全部!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巨大金额?”
陆亦可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侯亮平脑中的迷雾!
他一下子全想通了!
欧阳菁那句“查下去,会惹上天大的麻烦”的警告!
蔡成功那看似夸大其词的二百万!
以及这个在关键时刻“恰好”自杀的支行行长王建国!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恐怖的真相——这根本不是一两个银行高管的个人腐败,而是一场波及整个京州银行系统的集体分赃!
欧阳菁的五十万,只是冰山一角!王建国的死,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自杀”!是这个分赃链条上,有人为了自保,杀人灭口!
一股寒意从侯亮平的脊背升起。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触碰一个极其危险、极其黑暗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的能量,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侯处,我们必须重新调查王建国的死!这很可能是一起命案!”陆亦可的语气斩钉截铁。
“没错!”侯亮平眼中寒光一闪,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斗志和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快捷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了赵东来沉稳的声音:“喂,侯处长。”
“赵局长,我是侯亮平!”侯亮平的声音冷静而有力,“我需要你马上帮我做一件事。立刻,派最可靠的人,封存京州城市银行光明路支行行长王建国死亡案的所有卷宗,控制所有知情的办案人员,不允许任何人接触!另外,对王建国的尸体,如果还没火化,立刻进行尸检保全!我怀疑,他不是自杀!”
电话那头的赵东来,沉默了几秒钟,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侯亮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一场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