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汉东宾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幽静套房里,林辰正和刘逢春省长相对而坐。
没有了白天在会议室里的严肃和客套,此刻的气氛显得轻松而亲近。桌上没有文件,只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袅袅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林辰啊,你这一手,玩得可是够大的。”刘逢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今天在常委会上,你把‘汉东油气集团’这六个字一抛出来,我看到好几个人的脸都绿了。尤其是李达康,那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林辰笑了笑,亲自为刘逢春续上茶水,姿态恭敬,就像一个晚辈在为自家长辈敬茶。
“刘叔,您就别笑话我了。要不是您今天在会上第一个站出来力挺,我这个‘钦差大臣’,恐怕连省委的大门都出不了,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你啊,就会贫嘴。”刘逢-春呵呵一笑,眼神里满是慈爱,“你爷爷出发前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全力配合你。别说只是一个汉东油气集团,就是天塌下来,刘叔也得给你顶着。”
他的声音不大,但话语里的分量,却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为之震动。
林辰心中一暖。他知道,刘逢春省长是他爷爷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几十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在汉东这个陌生的地方,刘叔是他最可以信赖的依靠。
“刘叔,爷爷让我给您带好。他说他身体还硬朗,让您别惦念。”林辰诚恳地说道。
“好,好,老首长身体好,比什么都强。”刘逢春感慨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林辰,说正事。汉东油气集团这块骨头,可不好啃。刘新建那个人我了解,他就是赵立春养的一条狗,赵家让他咬谁,他就咬谁。这些年,他把油气集团当成了赵家的私人金库,里面的账目,恐怕早就做成了一本烂账,外人根本查不清楚。”
“烂账,才好查。”林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越是想掩盖,就越容易留下马脚。我这次带过来的人,都是财政和审计方面的顶尖高手。只要他们能进驻油气集团,拿到最原始的财务数据,不管刘新建把账做得多‘干净’,我们都能给他翻出来。”
“进驻,恐怕没那么容易。”刘逢春摇了摇头,“刘新建在油气集团经营多年,整个集团上下,都是他的人。你们想进去查账,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跟你们打太极,拖延时间。明着不敢拦,暗地里使绊子,让你几个月都摸不到核心的东西。”
“我知道。”林辰点了点头,“所以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请您帮我个忙。”
“你说。”
“我需要一份名单。”林辰的目光沉静如水,“一份在汉东油气集团工作过,因为得罪了刘新建或者不愿同流合污,而被排挤、打压,甚至被迫离职的老员工、老干部的名单。尤其是财务和技术岗位上的。”
刘逢春的眼睛一亮:“你想从外围突破?”
“对。”林辰肯定地说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刘新建不可能一手遮天,集团里肯定有对他们不满的人。这些人,手里往往掌握着最关键、最真实的证据。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们,让他们开口,刘新建那看似坚固的堡垒,就会不攻自破。”
“这个办法好!”刘逢春一拍大腿,“这件事,交给我。我虽然不管国资这块,但省政府里,总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我让他们去下面悄悄摸排,不出三天,我保证把名单送到你手上。”
“那就多谢刘叔了。”林辰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跟我还客气什么。”刘逢春摆了摆手,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今天沙瑞金把你叫过去,都聊了些什么?”
提到沙瑞金,林辰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先是试探了一下我的背景,然后又问了我对汉东局势的看法。”林辰回忆着下午的谈话,“我感觉,他一方面,想利用我这把刀,去砍赵立春这棵大树;但另一方面,他又对我的到来,心存警惕,怕我这把刀太快,会伤到他自己,或者打乱他的全盘部署。”
“这很正常。”刘逢春分析道,“沙瑞金是空降来的书记,在汉东根基不深。他背后虽然有罗家的支持,但汉东毕竟是赵立春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秘书帮、汉大帮,关系盘根错节。他想站稳脚跟,就必须先拿赵立春开刀立威。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他需要一个投名状。”林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没错。”刘逢春点了点头,“他需要看到你的决心,也需要看到你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他才会决定,在这场牌局里,下多大的注。”
林辰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一个人。”
“谁?”
“李达康。”
刘逢春的眉毛猛地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意外:“李达康?你推荐他干什么?他可是赵立春的秘书出身,虽然现在跟赵家闹翻了,但这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官迷和利己主义者。”
“我知道。”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但不可否认,他也是汉东目前最有能力、最有魄力的干部。而且,他现在正被高育良和侯亮平联手逼得焦头烂额,急需一个破局的机会。”
“我跟沙书记建议,可以将京州市作为我们国企改革的试点城市,让李达康来担任这个试点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
刘逢春愣住了,他看着林辰,一时间没明白他这步棋的用意。
林辰继续解释道:“这么做,有三个好处。第一,把李达康绑上我们的战车。他要想保住自己的位置,要想在政治上更进一步,就必须紧跟中央的步伐,在国企改革上做出成绩。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我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矛,可以帮我们冲锋陷阵,扫清障碍。”
“第二,可以分化汉东的本土势力。李达康和高育良是死对头,我们把李达康扶起来,就等于是在制衡高育良的汉大帮。让他们两派人去斗,我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辰的眼神变得深邃,“把李达康推到台前,让他去啃油气集团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功劳是大家的,但他是主要执行者;啃不下来,或者在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那责任,也得由他这个组长来扛。我们,则可以始终保持在幕后,掌控全局。”
听完林辰的分析,刘逢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晚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份心计,这份谋略,这份对人心的算计,简直比他这个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还要老辣!
“你……你把这一切都跟沙瑞金说了?”刘逢春的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没有。”林辰笑了,“我只是告诉他,李达康有能力,也有改革的决心,用好了,会是一员猛将。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我相信,以沙书记的政治智慧,他自己能想明白。”
刘逢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辰啊林辰,你爷爷说你是林家这一代最出色的麒麟儿,我以前还有点不信。现在看来,老首长还是谦虚了。你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孽!”
他看着林辰,忽然觉得,汉东这盘棋,恐怕从这个年轻人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由沙瑞金,或者高育良,甚至赵立春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