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地守在门口,禁止任何人靠近。
侯亮平和陆亦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侯亮平一看到那些警察,火气就“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还没等对方开口,就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我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侯亮平!我要见你们局长赵东来!”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为首的警察队长显然是接到了指示,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侯处长,我们赵局正在里面跟院方领导沟通,他交代了,您来了之后,请先在休息室稍等片刻。”
“等?”侯亮平冷笑一声,“我的朋友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让我在这里等?我今天就要进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公安局是怎么保护证人的!”
说着,他就要往里闯。
“哎,侯处长,您不能进去!”几名警察立刻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但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侯亮平!”陆亦可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她转头对那名警察队长说:“同志,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想了解一下蔡成功的伤情,这是我们作为办案单位的正当权力。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赵局长,就说我们在这里等他。”
陆亦可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比侯亮平的强闯要管用得多。那名警察队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陆处长,那请你们稍等。”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监护室旁边的医生办公室。
侯亮平被陆亦可拉着,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他甩开陆亦可的手,低声怒道:“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闯进去!我看谁敢拦!”
“闯进去然后呢?跟他们打一架吗?”陆亦可冷冷地看着他,“侯亮平,你能不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现在把事情闹得越大,就越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他们巴不得你失去理智,巴不得你犯错误!”
侯亮平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陆亦可说得有道理。他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检察院。如果他在这里跟警察发生冲突,传出去,就成了检察院暴力冲击医院,性质就全变了。
他愤愤地一拳砸在墙上,不再说话。
很快,赵东来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也是一脸疲惫,看到侯亮平和陆亦可,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亮平,亦可处长,你们来了。”
“赵局长!”侯亮平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质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蔡成功为什么会在你的地盘上,被另一个犯人打成重伤?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
赵东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亮平,你先别激动。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重大疏漏,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已经下令成立专案组,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检察院,也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你怎么交代?”侯亮平不依不饶,“人现在躺在里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句‘工作疏漏’就完了?赵东来,我告诉你,如果蔡成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侯亮平!”陆亦可再次出声制止了他。她上前对赵东来说:“赵局,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蔡成功吗?他是我们案子的关键举报人,我们需要确认他的情况。”
赵东来面露难色:“陆处长,不是我不让你们看。他现在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医生说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都不能探视。”
“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隔着玻璃看一眼,总可以吧?”陆亦可坚持道。
赵东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但时间不能太长。”
在赵东来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前。隔着厚厚的玻璃,侯亮平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蔡成功。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插着呼吸机,身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如果不是那些仪器上跳动的数字,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
侯亮平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他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那个身影,那个曾经和他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一起吹牛打屁的发小,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伤和愧疚的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的胸中翻滚。他知道,蔡成功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和他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犹豫和所谓的“避嫌”,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帮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怎么样了?”陆亦可轻声问道。
“脾脏破裂,切除了。颅内出血,还在观察期。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都是未知数。”赵东来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沉重。
侯亮平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看着赵东来。
“赵局长,我最后说一遍。从现在开始,蔡成功的安全,由你们京州警方全权负责。他要是再掉一根头发,我不会再跟你讲任何程序,我会直接向中央督导组汇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陆亦可跟赵东来点了点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电梯口,侯亮平突然停下脚步,对陆亦可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陆亦可皱了皱眉:“你要去哪?季检让我们一起……”
“我有我的办法。”侯亮平打断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你回去之后,就跟季检说,我们已经了解了情况,正在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陆亦可还想说什么,但看侯亮平那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目送陆亦可走进电梯,侯亮平立刻转身,从另一侧的安全通道,悄悄地又绕回了重症监护室的楼层。
他躲在一个角落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赵东来已经走了,只剩下那几个警察还在守着。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他必须要想办法,从蔡成功嘴里知道些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蔡成功被打,绝对和他昨晚被审讯的内容有关。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推着一辆治疗车,朝着监护室走了过去。
侯亮平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那个小护士。
“你好,护士,我能跟你打听个事吗?”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阳光的笑容。
……
半个小时后,陆亦可独自回到了检察院。她直接去了季昌明的办公室,将医院的情况作了汇报,当然,隐去了侯亮平独自留下的事。
季昌明听完,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她先出去。
陆亦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了解侯亮平,那家伙绝对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一个人留在医院,肯定是要搞事情。
她正心烦意乱,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她打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短信是侯亮平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她犹豫了一下,插上耳机,点开了文件。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个微弱而又痛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是蔡成功!
“……他们问我……问我跟亮平……是不是一起做生意……他们想……想害亮平……”
蔡成功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陆亦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侯亮平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了。他也终于明白,这潭水,到底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