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沙瑞金刚才那番关于“依法治国”和“关键少数”的讲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常委的心头。
李达康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面却一个字也没写。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沙瑞金的话,句句都像是在说他。他李达康在京州,不就是以“一言堂”着称吗?他追求效率,雷厉风行,很多时候确实是靠着强硬的行政手段在推动工作。光明峰项目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难道,这种做法错了吗?没有他这种霸道的作风,京州的Gdp能有今天这个成绩吗?他心里不服,但嘴上却不能说。新书记已经把调子定下来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唱反调,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高育良则显得从容许多。他本身就是法学教授出身,对“依法治国”这一套理论熟悉得很。沙瑞金的讲话,对他来说,非但不是压力,反而是一种助力。他可以在这个框架下,占据理论的制高点,更有力地去和李达康这种“实干派”博弈。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依法治省,转变观念”八个字,写得四平八稳,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沙瑞金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依法治国,是总纲。在这个总纲之下,我们今年的工作,还有一项重中之重。”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那就是,全面深化改革。”
“改革”两个字一出口,省长刘逢春那一直微闭着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同志们,2015年,是全面深化改革的关键之年,是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开局之年,也是全面完成‘十二五’规划的收官之年。对于我们汉东来说,更是稳增长、调结构的紧要之年。可以说,经济体制改革的任务,非常艰巨,也异常紧迫!”
沙瑞金的目光,从高育良的脸上,移到了李达康的脸上,最后落在了省长刘逢春的脸上。
“特别是,我们的国企国资改革,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这句话,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国企改革!
这四个字,在汉东,是个极其敏感的话题。汉东是老工业基地,国有企业数量庞大,历史包袱沉重,牵扯到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都知道要改,但谁都不敢轻易去碰。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一捅,不知道会飞出多少马蜂来蜇人。
前任书记赵立春在位时,也提过几次,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因为这背后,牵扯到了他自己家族的利益。汉东油气集团,这个全省最大的利税大户,不就是他赵家的提款机吗?
现在,沙瑞金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向了政治生态,第二把火,就要直接烧向这个最硬、最难啃的骨头?
李达康的心猛地一沉。京州是汉东的省会,也是全省国有企业最集中的地方。全市的工业产值和税收,有相当一部分都依赖这些大大小小的国企。如果全面推开改革,裁员、重组、破产……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到时候,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社会稳定问题,都会集中爆发。更重要的是,短时间内,京州的Gdp数据,一定会非常难看!
这对他李达康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他的政治生命,他的仕途前程,全都系在这Gdp上了!
高育良也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不像李达康那样痴迷于Gdp,但也知道国企改革的难度和风险。这事情搞好了,是泼天的政绩;搞不好,就是一口甩不掉的大黑锅。沙瑞金这是要把整个汉东省委,都架在火上烤啊。
一直沉默寡言,仿佛入定了的省长刘逢春,此刻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知道,真正的戏肉,要上场了。
“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继续说道,“我们要大力推进国企国资改革,金融改革。我们汉东省,目前有大大小小的国有企业772家,下一步,要全面深化公司制、股份制改革。对于那些还在沿用老体制的国有独资企业,要一律进行规范的公司制改造!”
“这项工作,难度大,任务重,关系到我们汉东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大计。所以,中央经过慎重研究决定……”
沙瑞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汉东未来几年的政治走向。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中央决定,派一位同志,专门来我们汉东,担任省改革小组的组长,全面负责汉东省的国有企业改革工作!”
什么?!
中央直接派人来当组长?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国企改革”本身,更让常委们震惊!
这意味着,汉东省委,包括他沙瑞金在内,在这个关键问题上,都只有执行的份,没有主导的权!
这到底是多大的事,需要中央如此兴师动众?
来的,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