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办公区。
季昌明几乎是一路小跑,花白的头发被走廊里的穿堂风吹得有些凌乱。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和稀泥”式微笑的脸,此刻铁青一片,嘴唇紧紧抿着,显露出他内心极度的愤怒和焦虑。
“侯亮平呢?!”他冲进反贪局的大办公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埋头整理卷宗的周正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季……季检,”林华华有些结巴地回答,“侯……侯处他,在审讯室那边。”
“哪个审讯室?”季昌明追问。
“就……就是最里面的那个。”
季昌明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审讯区的方向大步走去。他现在心里把侯亮平骂了不下千百遍。这个惹祸的祖宗!混世魔王!自己前脚刚叮嘱他,办案要稳,要讲程序,他后脚就给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这哪里是办案?这分明是往火药桶里扔炸弹!
他李达康是好惹的吗?那是省委常委,是京州的“一把手”,是汉东省政坛举足轻重的一极!不打招呼,不走程序,直接把人老婆给带回来“协助调查”,这传出去,他们汉东省检察院成什么了?成了侯亮平个人排除异己、邀名买功的私家工具了吗?
他季昌明这个检察长,以后还怎么在省委常委会上抬头?怎么面对高育良?怎么面对沙瑞金?
越想越气,季昌明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审讯室的门紧闭着,门口的红灯亮着。季昌明根本不管这些,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眼皮又是一跳。侯亮平正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坐在审讯桌的一侧,而他对面,坐着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惊恐和屈辱的欧阳菁。陆亦可和另一名检察官坐在记录位上,气氛凝重。
“侯亮平!你给我出来!”季昌明站在门口,对着里面吼了一嗓子。
侯亮平显然没想到季昌明会直接闯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很不满。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季检,您怎么来了?我这正审到关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昌明劈头盖脸地打断了。
“审?你审什么?!”季昌明把他拉到走廊的角落,压低了声音,但怒火却一点没少,“谁让你去抓人的?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力?!”
“季检,您小点声。”侯亮平还想维持自己的体面,“是蔡成功举报的,有明确的线索,我们反贪局接到举报进行调查,这完全合规合法。”
“合规合法?”季昌明气得笑了起来,“我问你,证据呢?蔡成功那个奸商的话,能直接当证据吗?他说是两百万,钱呢?你看到钱了?转账记录呢?什么都没有,就凭他一张嘴,你就敢动省委常委的家属?”
“证据正在找,人带回来审一审,不就有证据了?”侯亮平理直气壮地回答。
“混账话!”季昌明终于忍不住,低声咆哮起来,“你这是典型的有罪推定!先抓人后找证据?侯亮平,我再问你,口头传唤的手续呢?报我批准了吗?报高书记批准了吗?”
侯亮平被问得一滞,随即梗着脖子说:“情况紧急,我怕她跑了。手续我已经让周正去补办了。”
“补办?”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压在直线飙升,他指着侯亮品的鼻子,手都有些发抖,“你……你这是在北京最高检养成的臭毛病吗?我告诉你,这里是汉东!不是你家后花园!你这么无法无天,是想把我们整个检察院都架在火上烤吗?!”
“我这是为了办案!为了反腐!”侯亮平还在争辩。
“闭嘴!”季昌明厉声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检察长?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他懒得再跟这个愣头青废话,直接转身,对着从审讯室里探出头来、一脸错愕的陆亦可命令道:“亦可!你还愣着干什么?!”
“啊?季检……”陆亦可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上!立刻!把欧阳菁同志放了!”季昌明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亲自开车,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到市委!送到李达康书记的办公室!听明白了没有?快去!”
“可是,季检,我们这……”陆亦可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季昌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知道,这次是真的捅破天了。
“是!”她不敢再犹豫,转身回了审讯室。
季昌明看着陆亦可的背影,又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侯亮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侯亮平,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卷铺盖滚回北京去!我们汉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完,他不再看侯亮平一眼,转身,带着一身的怒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他得赶紧想办法,怎么去跟李达康交代,怎么把这场风波的损失降到最低。
走廊里,只剩下侯亮平一个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拳头在身侧紧紧地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