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在省检察院掀起的风浪,很快就传到了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耳朵里。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他刚放下电话,脸上是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电话是季昌明打来的,语气里满是焦头烂额和压抑不住的惶恐,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个侯亮平,真是个混世魔王!”高育良“砰”的一声重重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怒不可遏地骂道。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对侯亮平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点。
回想起与侯亮平的过往,高育良不禁感到一阵懊悔。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学生过于精明,总是喜欢耍一些小聪明来博人眼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侯亮平远不止如此。
如今的侯亮平,在高育良眼中简直就是个毫无头脑的愣头青。他做事毫无章法,完全不顾及后果,只知道依仗背后的势力肆意妄为。这种行为不仅让高育良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更让他对侯亮平的未来感到担忧。
不过,骂归骂,高育良的心底深处,却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意。李达康,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Gdp挂在嘴边,不把我这个省委副书记放在眼里吗?现在好了,后院起火,老婆都被检察院的人给带走了,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这几年,他和李达康在省委班子里明争暗斗,互相看不顺眼。如今看到李达康吃这么大一个瘪,高育良心里要是说不痛快,那是假的。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心情莫名好了几分。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沙瑞金新来乍到,侯亮平这根搅屎棍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第一个就拿李达康开了刀。接下来,汉东这潭水,怕是要彻底浑了。
而他高育良,只需要坐山观虎斗,静待时机。
带着这份看好戏的心情,高育良晚上回到了家。
饭桌上,气氛却有些凝重。吴惠芬明显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高芳芳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父母之间的暗流涌动。
高育良心里很清楚,吴惠芬对他是有怨气的。自从上次芳芳提出让他们复婚的建议后,吴惠芬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但她的态度却一直都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积累的怨气,又怎么可能仅仅通过一两句话就轻易地化解掉呢?
吃完饭后,高芳芳很懂事地主动去洗碗,把客厅留给了高育良和吴惠芬两人。吴惠芬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然而电视里播放的那些无聊节目,她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吴惠芬始终保持着沉默。然而,内心的情感却像被压抑的火山一样,不断地在涌动。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
“高育良,”她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压抑多年的疲惫和不甘,“我们谈谈吧。”
高育良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关掉电视,坐直了身体:“好,你说。”
“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吗?”吴惠芬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层水汽,“那个小高……到底哪里好?让你迷恋了这么多年,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找到答案,你跟我说说呗,好吗?”
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乞求一个让她能够死心的理由。
“我想知道,我想向她学习,拜她为师。我猜猜,她比我年轻,肯定的呀,可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她也总有老的那一天。”
吴惠芬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高育良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高芳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正好听到了吴惠芬最后那句话。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一副吃瓜吃到自己家房顶塌了的模样。
“那个……爸,妈,你们聊,我……我先上去了?”高芳芳端着果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高育良看了看一脸窘迫的女儿,又看了看眼眶泛红的妻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和疲惫。这些年,他到底在图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高芳芳招了招手:“芳芳,你别走。坐下,你也一起听听吧。”
“啊?”高芳芳愣了一下。
“没事,你也听听吧。”高育良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嘞。”高芳芳立刻答应,没有一丝犹豫,麻利地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吴惠芬身边坐了下来,拿起一瓣苹果,小口小口地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
高育良看着女儿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阵无语,但心里却也松快了些。有些话,瞒了这么多年,压在心里,也该说出来了。特别是芳芳回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正在发生偏转,有些沉重的包袱,是时候卸下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缓缓开口。
“惠芬,芳芳,你们都觉得,我跟高小凤……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懂《万历十五年》,能跟我谈古论今,对吧?”
吴惠芬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难道不是吗”。
高育良苦笑了一下:“我在大学教了一辈子书,见过的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还少吗?为了留校,为了别的什么,主动往我身上靠的,也不是没有。我要是那种人,早就出事了,还能等到今天?”
“再说,惠芬,你是研究明史的专家,论学问,她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服务员,能跟你比吗?我跟她能谈什么?谈《万历十五年》的装帧和印刷吗?”
吴惠芬的眼神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这丝波动仿佛是她内心深处被触动的证明,也是她长久以来对某件事情的疑惑开始逐渐浮出水面的信号。
的确,这一点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高育良,那个以自负和清高着称的学者,怎么会对一个仅仅拥有外表,却缺乏内在深度的女人产生兴趣呢?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品味和标准。
“对啊,所以我真的无法理解。”吴惠芬终于打破了沉默,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困惑,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许久。
高育良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将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永远不让任何人知晓的。然而,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芳芳回来了,我们家也下定决心要与赵家那艘摇摇欲坠的破船彻底决裂。既然如此,我觉得现在是时候把一切都坦诚地说出来,让你们清楚地了解事情的真相了。”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
“这一切,都要从我当年在吕州担任市委书记的时候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