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高育良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刚放下手中的《万历十五年》，准备休息，桌上的红色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侯亮平。
“老师，出大事了！京州大风厂，出群体性事件了！现场已经失控，起火了！”
高育良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大风厂？李达康那个光明峰项目里的钉子户？
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李达康又在搞什么名堂。但侯亮平焦急的语气，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高育良沉声问道，作为省委副书记，他必须保持镇定。
“网上！现在正在直播！老师，您快看看吧，火势很大，已经有工人受伤了！”
高育良立刻打开电脑，点开侯亮平发来的链接。当他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火墙，和在火光中挣扎惨叫的工人时，他那张一向儒雅的脸上，再也绷不住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高育良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拆迁纠纷了，这是严重的流血事件！一旦处理不好，影响的将是整个汉东省的稳定！李达康这个只知道Gdp的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给了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电话接通，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同伟吗？立刻出警！京州大风厂发生重大群体性事件，现场已经失控！你马上带人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控制局势，决不能再出现伤亡！”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明显愣了一下。
大风厂？那不是李达康的地盘吗？京州市有自己的公安局，有赵东来，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省厅厅长亲自出马了？
官场多年，祁同伟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尤其是涉及到李达康，他更是能躲就躲。老师这个时候让他去，是想让他去给李达康擦屁股，还是想让他去跟李达康打擂台？
“老师……”祁同伟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先让京州市局处理？我们省厅直接介入，怕是……”
“怕什么！”高育良打断了他，“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在这里瞻前顾后！祁同伟，我命令你，立刻，马上！赶到现场！这是命令！”
听着老师近乎咆哮的声音，祁同伟的心一沉。他知道，这件事躲不掉了。
挂掉电话，祁同伟站在办公室里，心乱如麻。他太了解李达康了，那个霸道的家伙，要是自己不打招呼就带人冲进他的地盘，事后肯定没完。可老师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怎么办？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高芳芳。
那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女孩，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静和智慧，为他剖析了整个汉东的局势。
“同伟哥，你的对手，不是天，而是那些制定规则的人。你需要有人帮你掀翻棋盘。”
“我，就是来帮你掀棋盘的人。”
鬼使神差地，祁同伟拿起了手机，找到了高芳芳的号码，拨了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孩能给他答案。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同伟哥？”高芳芳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芳芳，我……”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情况说了一遍，“……你爸让我马上出警，可这是李达康的地盘，我……”
“去。”
高芳芳只说了一个字，斩钉截铁。
祁同伟愣住了。
“同伟哥，”高芳芳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汉东省公安厅厅长！你的职责是什么？是维护汉东全省的社会治安，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大风厂在不在汉东省？那些被烧伤的工人是不是汉东的人民？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你这个公安厅长不出警，谁出警？！”
“不要去想李达康！也不要去想赵东来！京州市是汉东省的京州市，不是他李达康的独立王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履行你的职责！这是你的本职工作，谁也挑不出错来！”
高芳芳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祁同伟心中的迷雾。
是啊，我怕什么？我是省公安厅厅长！我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芳芳，我……”
“同伟哥，你听我说。”高芳芳的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得可怕，“第一，立刻调动省厅最精锐的警力，全速赶往现场，你的首要任务是救人，控制局势，隔离冲突双方，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第二，立刻联系省卫生厅和消防总队！让所有医院的救护车都赶过去，让消防队务必以最快速度扑灭大火！我记得大风厂里有个油库，绝对不能让火势蔓延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记住，你代表的是省公安厅，代表的是法律！到了现场，要强硬，要果决！把所有闹事的人，不管是拆迁队还是谁，全部控制起来！你是在维护社会稳定，这是最大的政治正确！李达康就算到了，他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同伟哥，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一次在全省人民，在新来的沙书记面前，展现你能力和担当的机会！不要再犹豫了，贻误了战机，你会后悔一辈子！”
“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做一个英雄该做的事！”
“英雄”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祁同伟的心上。
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当年在孤鹰岭，他身中三枪，差点丢了性命，换来一个缉毒英雄的称号。可这个称号，没能让他娶到心爱的女人，没能让他走出那个偏僻的司法所。
为了前途，他向权力下跪，娶了梁璐。从此，“英雄”这两个字，就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他以为，这辈子，他都跟这两个字无缘了。
可现在，高芳芳却告诉他，去做一个英雄。
祁同伟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紧紧地握着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久违的热血，从他的胸膛里喷涌而出。
“我明白了。”
他挂掉电话，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之前的犹豫和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名警察的果敢和决绝。
他冲出办公室，对着走廊大吼：“备车！通知所有值班人员，紧急集合！一级警备！目标，京州大风厂！”
警笛声划破了汉东省公安厅的宁静，一辆辆警车，载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如离弦之箭，冲入了沉沉的夜色。
祁同伟坐在头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今晚，我，祁同伟，要让全汉东看看，我不是谁的哈巴狗，我是汉东省公安厅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