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萧府之内,一种无声的紧张在暗流涌动。
表面上,府邸依旧平静,但某些院落里,却在进行着秘密而匆忙的准备。
萧翊以“近日家中多事,母亲心神不宁,欲携女眷前往城外慈恩寺祈福静住几日”为由,吩咐心腹之人悄悄收拾行装。要求只带最必要的细软和几身素净衣物,务必轻简,不可张扬。
然而,府中之人谁不是人精?两位姨娘周氏和柳氏更是心绪不宁。老爷突然称病不起,闭门谢客;夫人和小姐们又要突然去什么寺庙“静住”?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去寺庙?再加上府中隐隐透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氛,让她们心生极大的恐惧。
果然,不等夜深,两位姨娘便相携着,直接跪倒在了萧文远紧闭的卧房门外,低声啜泣哀求。
“老爷!老爷开恩啊!求您带上兰儿和慧儿吧!她们也是您的骨血啊!”周姨娘的声音凄楚绝望。 “老爷,妾身愿意留下!求您只带上两个姐儿!给她们一条活路吧!她们还那么小……”柳姨娘更是磕头哀求,额头发红。
萧翊正过来想与父亲最后确认明夜的安排,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僵立在廊下阴影里,听着门内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和门外姨娘们绝望的哭求,只觉得胸口闷痛,仿佛被巨石堵住,进退两难。进去?他能说什么?承诺带上她们?他做不到。劝父亲改变主意?父亲已然做出了最痛苦的决定。
老管家一脸不忍,想上前通报,被萧翊一把拉住,摇了摇头。他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廊柱上,闭上了眼睛。
门内隐约传来萧文远嘶哑而激动的低吼,似乎是在斥责,又像是在痛苦地辩解。姨娘们的哭声一度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但很快又被更严厉的压制下去。
挣扎、哀求、绝望的沉默……各种声音交织,最终,一切渐渐归于平息,只剩下门外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良久,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两位姨娘踉跄着走了出来。她们发髻散乱,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她们抬头,恰好看到廊下的萧翊。
那目光,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看到的幻影,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一丝微弱的祈求,最终化为彻底的死寂。
她们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萧翊的方向,缓缓地、僵硬地福了一福,然后相互搀扶着,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萧翊站在原地,只觉得那两道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绝望的背影,推门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息。萧文远瘫坐在椅子里,仿佛刚才那场争执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萧翊没有问姨娘的事,结果已然明了。他直接低声汇报,声音干涩却清晰:“父亲,东西都已按吩咐收拾妥当。明日夜里子时,哑奴和福安会护送母亲、祖母、晴儿以及她们的贴身之人,从废水道出城,前往三河驿。后日凌晨,我与沈小满会另寻路线出城,前去汇合。之后……便直接南下,往岭南良德方向去。”
萧文远缓缓转过头,目光聚焦在儿子脸上,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挣扎着坐直了些,开始事无巨细地交代:汇合地点可能的变化、南下的路线选择、沿途可能投靠的故旧、遭遇盘查如何应对、甚至到了岭南该如何立足……他仿佛要将一生积累的谨慎和经验,在这短短时间内全部灌输给儿子。
萧翊凝神静听,一一记在心里。他知道,这或许是父亲能给他的最后教诲。
交代完毕,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油灯的光晕摇曳,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却仿佛随时会熄灭。
萧翊起身,准备离开,让父亲休息。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萧文远极其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翊儿……”
萧翊顿住脚步,回头。
萧文远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虚无,嘴唇翕动,轻轻说了一句:
“沈家那姑娘……很是不错。她和你一起……我放心。”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翊心中漾开层层波澜。这是父亲在绝境之中,对他选择的默许,甚至是一丝……托付。
萧翊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父亲……保重。”
他不敢再多停留,迅速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将那无尽的悲凉和孤寂,连同父亲那份沉甸甸的、最后的认可,一同关在了门内。
“老爷……”萧翊离开后,管家推门而入。老爷最近承受了太多,他也老了。
萧文远看着这从小照顾着他的管家眼里有一丝不忍,“赵恒,你是否害怕。”
“老爷,护您左右,不悔,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