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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雍州城郊,浓稠的黑暗笼罩大地。

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央,歪斜的屋檐上垂落几缕腐烂的茅草,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惨淡的月光透过千疮百孔的草墙,在满是泥泞的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暗影。

“你们是谁?我就是个老乞丐……”

屋内,被麻绳捆在木柱上的老乞丐正剧烈挣扎,破旧的粗布衫下渗出暗红血渍,浑身溃烂的脓疮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头上的黑色布袋随着挣扎簌簌抖动,沙哑的呼喊撞在空荡荡的墙壁上:“救命!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被呼啸的风声无情吞没。

黑袍人负手立于阴影中,斗篷边缘的银线暗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的青铜司南不停地摆动。他与聋算对视一眼,微微抬手,身旁两名打手如恶犬般扑上前,粗暴地扯开布袋。腐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露出贾仙师扭曲变形的脸 —— 左眼下方的脓疮正汩汩渗着黄水,与额角的冷汗混在一起,顺着满是污垢的下巴滴落。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打手凶神恶煞地掐着他的脖子,恐吓道。

那布袋里的老乞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脸脓疮倒霉相的贾仙师。

“认识我?” 聋算摩挲着脸上狰狞的十字刀疤,铁指环刮过下巴发出刺耳声响。他故意将油灯凑近,跳跃的火苗把刀疤的阴影投射在贾仙师脸上。“上月在荆州破院,你和那两个人给那中箭的小子喂过药。说,那两人究竟是谁?”

贾仙师眯了眯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强装镇定道:“没……没见过……您认错人了!我…… 我就是个讨饭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话未说完,一名打手的铁钳般的手掌已掐住他脖颈,麻绳深深勒进溃烂的皮肉,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发出痛苦的呻吟。“求求您啦,放了吧,我都快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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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黑袍人缓步走出阴影,兜帽下苍白的脸泛着青灰,正是谢墨寒。他漫不经心地擦拭袖间的玉坠,声音却比屋外的寒风更冷:“三日前,你鬼鬼祟祟往府衙跑,要给五殿下递什么消息?为何见到我,却跑了呢?你到底在怕什么?”

“爷爷啊,我胆儿小啊,饶命啊——”贾仙师真的是快吓尿了,浑身如坠冰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可此刻看着谢墨寒腰间晃动的青铜司南和国师府令牌,坊间传闻爬上心头 —— 这位小国师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辣,曾亲手将叛变的三百暗卫活埋。

他心中暗想,那日他们连轩辕皇子都敢杀,那杀他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啊。想到这里,他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日,小的……小的就是想讨口饭吃,真的没别的意思……”

“啪!”聋算甩出的皮鞭擦着贾仙师耳际抽在柱子上,木屑飞溅。贾仙师尖叫着往后缩,却被麻绳勒得几乎窒息,脸色涨得发紫,眼球都快要瞪出来了。

“装疯卖傻?”聋算揪起他头发,将油灯几乎贴到他脸上,滚烫的油星溅到贾仙师脸上,他疼得龇牙咧嘴。“那夜,他们到底用的什么药?说!”

“真的……没看见……”贾仙师哆嗦着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既然没见过,那听没听见过什么呢?”黑袍人突然逼近,与聋算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寒光。

此刻的贾仙师,所有的惊惧覆盖了浑身脓疮之痛,看清谢墨寒的那张冷冰冰的脸——看来,今日定是没活路喽。“我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啊,我就是一个老乞丐啊,我就是一只蝼蚁,……我就是一个屁啊,求求爷爷啊,放了我吧!求……”

“那晚你屋中有两个人,到底是谁?”谢墨寒试图平息自己的怒火,恨不得能捏出来他的答话。

“我……着急逃跑呢,什么也没看见啊……哪里还见过什么两个人啊!”贾仙师闪烁其词。

贾仙师被呛得剧烈咳嗽,脓水喷在谢墨寒衣摆上,换来一记狠踹。他瘫倒在泥地上,绝望让他彻底崩溃。

“你最好别给我撒谎!否则死得会很难看!”聋算插嘴道,语气更加严厉。贾仙师听到此话,心里更是绝望至极,死都死了,还管什么好看难看啊?

“屋里有两个人,你肯定知道!”谢墨寒已失去了耐心,他的声音带着愤怒和焦虑。“当时有一人受了箭伤,是谁给他服药,是谁救了他?他们为何救他?”

“我要是说了,……能放了我吗?”贾仙师虚弱地乞怜道。

“说说看,如果有价值,自然不再难为你!”谢墨寒一脸嫌弃地遮住口鼻,瞥了他一眼,转向别处。

“他们一男一女……我只是抬眼看了那神仙爷爷一眼,他额角发间有一缕紫发,其他的真的是不记得了,我压根儿没敢看他们的脸啊。……”贾仙师的话语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看来就是扶风书院里的……他们了。”谢墨寒冷笑道。

“真的就知道这么多啦,爷爷啊,放了我吧。”贾仙师继续无力地乞怜道。

“在荆州,你明明都听见我们二人的谈话,又为何不承认呢?”谢墨寒冷冷地飘过一句话。

贾仙师立时昏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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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墨寒指尖捻着那枚刚从贾仙师怀中搜出的公主令牌,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与聋算交换的眼神里,那抹似笑非笑里,一半是计谋得逞的得意,一半是对后续棋局的审慎。

“简先生倒是算准了五殿下的性子,知道他见了八公主的消息,定会追查到此。”谢墨寒用指腹摩挲着令牌上的缠枝纹,声音压得极低。“那这雍州的疫情,您真觉得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殿下仁心过重,见不得百姓受苦。”聋算嗤笑一声,忽然俯身,凑到谢墨寒耳边,“可他哪知道,这毒漆藤看似凶狠,实则是催他去幽州的引子。”

谢墨寒眉峰微蹙,将令牌扔在贾仙师的脚下,发出沉闷声响:“我早说过不必如此。”他起身踱到门口,望着被狂风撕扯的树影,“凭我与五殿下的交情,只需透露些幽州巫神族的线索,他自会动心。简先生偏要多此一举。”

“简先生也是稳妥起见。”聋算跟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轩辕帝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两日,轩辕帝王召见过谢国师,结果轩辕帝王昏了过去。……神都那边,恐怕夜长梦多。”他忽然压低声音。“况且,若是能在雍州种植此藤,也能增加漆器生意的收益。”

谢墨寒猛地转身,烛火在他瞳孔里跳跃:“所以就该拿雍州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他指尖叩着窗棂,指节泛白,“这毒漆藤虽不致命,可溃烂之痛足以折辱人命。简先生当真是……”

“小国师慎言!”聋算突然打断他,眼神警惕地瞥向蜷缩在角落的贾仙师,“况且简先生说了,待五殿下启程去幽州,自会送来解药配方。到时候百姓痊愈,五殿下还会感念妙心阁‘相助’之情,岂不两全?”

“两全?”谢墨寒冷笑一声。他忽然想起聋算刚才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对了,你刚才说——陛下召见阿爹后,就昏过去了?”

“简先生只传了这话,详情一概没说。”聋算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封口处的朱砂印在火光下像滴未干的血:“不过,简先生让我给你带了——谢国师的亲笔书信!”

谢墨寒的目光猛地抽回,睫毛颤了颤。他接过信封时,指腹先触到那枚滚烫的朱砂印,像触到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缩回手。“我阿爹的书信?他……”他微微皱眉,将信笺小心翼翼地塞进袖中。

聋算拍着胸脯,笑道。“放心,老爷很好,谢国师的酒,妙心阁管够!”他忽然压低声音,眼角扫过蜷缩在柱脚的贾仙师,“倒是这老东西……”他靴尖碾过贾仙师散落在地的头发,“我们在他面前说这些,就不怕他漏了口风?”

贾仙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踩住的蛤蟆在垂死挣扎。他浑身的脓疮被麻绳勒得裂开,黄白相间的汁液顺着柱身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滴泪,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怕的,望着谢墨寒的眼神像只被暴雨淋湿的野狗,满是乞怜。

“漏口风?” 谢墨寒忽然笑了,“所以啊,他现在最该求的,是我们让他死得痛快点。”

“对!留他作甚?”聋算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横竖,通缉犯死有余辜。”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

“我真……”

没等贾仙师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脖颈绽开细密血线。他瞪大双眼,喉间涌出的血泡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身体重重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贾仙师,就让你和你的秘密,一同化为灰烬吧。”

贾仙师怕是从未想到过,他的殒命竟如此狼狈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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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 ——”

茅草屋的房梁已断裂,贾仙师的尸体发出沉闷的爆裂声,混着油脂燃烧的焦臭,在雍州郊外的旷野上弥漫开来。

聋算抱着胳膊站在三丈外,看火焰映红半边夜空,像一幅被烧皱的锦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谢墨寒去而复返,斗篷边缘垂落的水珠,像一串断了线的泪。

“你不是走了?” 聋算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谢墨寒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跳动的火光,那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我得亲眼看着这把火,能不能烧干净简先生的尾巴。”他忽然冷笑,“烧了个贾仙师,就能让五殿下去幽州吗?火里的灰烬,看着灭了,风一吹,还不是满地都是。”

“小国师,唯有幽州的冰寒才能冻住这毒漆藤的生长。爱民如子的五殿下,不打算亲自押送吗?”聋算闷笑一声。“如果您有什么其他法子,尽管使出来,简先生那里自然记得你的好!”他凑近两步,拍了拍谢墨寒单薄的肩膀。“巫谢族的本事,可不止钦天监那点小伎俩!”

谢墨寒猛地攥紧拳头,斗笠下的下颌绷成冷硬的线条,像块浸在寒潭里的玉。

火海中的茅屋渐渐塌成一堆焦炭,火星随着热气流升上夜空,像无数只垂死挣扎的飞蛾,想扑向那轮被乌云遮了大半的月。

聋算突然指着天际:“你看。”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些,月轮从云隙中漏下清辉,恰好照在茅屋的废墟上,像给那片焦黑的土地镀了层碎银。那些灼热的焦炭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而更远处的天际,已滚来厚重的雨云,带着湿冷的风,像一群沉默的送葬者。

“烧得差不多了。” 谢墨寒走向远处的坡地。

聋算跟在谢墨寒身后,看着他站在坡顶回望废墟,忽然听见他低声道:“你说,这场雨要是下得再大些,会不会连五殿下心头那点疑虑,都能冲干净?”

话音刚落,第一滴冰凉的雨珠砸在两人肩头,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线砸在灼热的灰烬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升起团团白雾,像给这死去的屋子裹了层素纱。

那些被烧成黑炭的茅草在雨水冲刷下,渐渐显露出焦黑的轮廓,最终和贾仙师的残骸一起,化作一滩泥泞的黑浆,像摊开的、写满秘密的纸被揉碎了,泡在水里。

“天公倒帮着咱们。” 聋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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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郊外,一人一屋,燃尽最后一点火星。

密云遮月,忽降山雨,浇灭了最后的一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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