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尼帕特平原的左翼,此刻就像一块被烧红的铁钎捅进去的牛油。
没有试探,没有叫阵,甚至连多余的呐喊都没有。
朱高炽率领的三千恶鬼黑甲,像一群沉默的哑巴,唯一的语言就是手中的破甲锤和沉重的战斧。
“噗!”
一名拉杰普特骑兵引以为傲的弯刀砍在恶鬼甲上,只溅起一串火星,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带着尖刺的铁锤已经呼啸而至,将他的脑袋像敲西瓜一样,直接轰进了胸腔里。
这就是代差。
这就是范统嘴里常念叨的“氪金玩家的快乐”。
而在黑甲骑士身后,是五万名双眼赤红的“饿狼”。他们没有精良的铠甲,很多人手里拿的甚至是削尖的竹竿和缴获的锈刀。
但他们不怕死。
“地!那是我的地!”
一个只有一只耳朵的新兵,被一支长矛捅穿了肚子,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狞笑着顺着矛杆往前冲,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对面贵族私兵的喉咙。
“撕啦——”
血雨喷溅。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讲究“战争礼仪”的天竺士兵彻底傻眼。他们面对的不是人,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短短半个时辰,五万人的左翼军阵,被凿穿了。
军阵中央,辛格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格外孤单。
作为“狮子”,辛格没有跑。
他看着四周溃败如潮水的士兵,看着那支黑色洪流正朝着自己滚滚而来,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
他不理解。
为什么一群贱民,一群连鞋都没有的贱民,能爆发出这种战斗力?
“拉杰普特勇士们!”辛格拔出腰间的宝刀,刀身在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映衬下,寒光森然,“我们是刹帝利!是神的利剑!身后就是恒河,我们无路可退!”
“随我冲锋!斩杀敌将!”
困兽犹斗,最为凶险。
辛格身边聚集的最后三千名亲卫,是这支联军真正的精华。他们人人身披锁子甲,手持圆盾和弯刀,那是用黄金和世袭领地喂养出来的死士。
“杀!!!”
两股钢铁洪流,在战场的正中心狠狠撞在了一起。
“铛!铛!铛!”
密集的金属撞击声令人牙酸。
朱高炽冲在最前面,他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一名天竺亲卫用圆盾扛住了他的战斧,另一名亲卫瞬间从马腹下钻出,弯刀毒蛇般刺向朱高炽的软肋。
“滚!”
朱高炽怒吼一声,没有回防,而是凭借着胯下身披重甲的战马硬生生撞了过去。
战马的冲击力加上恶鬼甲的重量,直接将那名持盾亲卫撞得骨断筋折飞出五米远。至于那把偷袭的弯刀……
“滋啦——”
刀尖划过朱高炽大腿外侧的甲叶,留下一道火星,没破防。
但更多的弯刀砍了过来。
这群亲卫显然是练家子,他们配合默契,专门攻击关节连接处。
很快,朱高炽身边倒下了十几个黑甲骑士。
“小子!拿命来!”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辛格策马而出,手中的宝刀化作一道银练,直取朱高炽的面门。这一刀快准狠,角度刁钻至极,那是几十年沙场浸淫出来的杀人技。
朱高炽瞳孔骤缩。
躲不开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范统那张胖脸突然在他脑海里蹦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鸡腿,含糊不清地教导着:“高炽啊,打架这事儿,要是技术没人家好,那就比谁命硬。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不要命是吧?
朱高炽嘴角咧开一个与年龄不符的狞笑,不退反进!
他微微偏头,避开要害。
“噗嗤!”
锋利的宝刀切开了左肩的甲胄,深深嵌入了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剧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但也激起了朱高炽骨子里的凶性。
辛格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敌将竟然如此疯狂,用一只胳膊换进攻的机会?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想要抽刀的瞬间,朱高炽动了。
他的右手松开了缰绳,那柄沉重的战斧被他抡圆了,带着一股要把天地劈开的恶风,对着辛格的脑袋狠狠砸下!
“这一斧,是为了——大明!!”
“不——”
辛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试图举起左臂的盾牌格挡。
但一切都晚了。
“咔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那面精铁打造的圆盾,在暴怒的重斧面前脆得像张纸。战斧劈碎了盾牌,去势不减,直接劈开了辛格那顶镶嵌着红宝石的头盔。
红白之物,混杂着碎裂的金属,在空中炸开一朵妖艳的花。
辛格那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晃了晃,“扑通”一声栽倒在满是血泥的尘土里。
战场,在这个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朱高炽大口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疼得他冷汗直流,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仅剩的右手,一把抓起辛格那颗还在滴血的脑袋,高高举起。
夕阳如血,将他和那颗头颅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边。
“敌将已死!!!”
朱高炽嘶哑的声音,透过那个特制的牛皮扩音筒,传遍了整个战场。
“跪地者!不杀!!”
“当啷……”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丢掉了手里的弯刀。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还在死战的拉杰普特亲卫,看着那面缓缓倒下的帅旗,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他们的荣耀,他们的信仰,随着辛格的死,彻底崩塌。
“赢……赢了?”
一名只剩一只胳膊的新军士兵,呆呆地看着前方跪倒一片的敌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地了……我有地了!!”
欢呼声从零星几点,迅速汇聚成山呼海啸。
“万岁!万岁!!”
朱高炽却听不清这些声音了。
肾上腺素退去后,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松开手,那颗昂贵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了污泥。
他翻身下马,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湿滑的草地上。
面前,是缓缓流淌的恒河水,已经被上游冲刷下来的鲜血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血腥味浓烈得让人作呕。
“这就是……战争么。”
朱高炽看着手里卷了刃的战斧,斧刃上还挂着辛格的一块头皮。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话本里描绘的豪迈。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范叔说的对……”朱高炽喃喃自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硬菜吃多了……确实有点不消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他的发呆。
米兰沙浑身是血地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世子!别发呆了!总管那边发来急令!”
朱高炽强打精神:“怎么?中军压过来了?”
“不是!”米兰沙翻身下马,递过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表情古怪至极,“总管说,让您赶紧把辛格的尸体收好,特别是那一身盔甲,千万别让那帮新兵给扒了!”
朱高炽一愣:“为何?”
米兰沙咽了口唾沫:“总管说……那身盔甲上的宝石,能换好多的口粮。要是丢了一颗,就从您的军饷里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