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元熙始终沉默着,车厢里弥漫的冷寂与窗外掠过的霓虹形成刺眼的对照。原来所谓深陷,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 明明最初的世界简单得只剩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可命运的轨迹却早已在不经意间拐向了全然陌生的方向。
若在两年多前,有人告诉她,你会与一位出身权门世家的少爷相恋,元熙定会只当是天方夜谭。那时她的生活被手术刀与病历本填满,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安稳度日,找到她视为亲人的朋友。而一年多前,若有人警示她,这场爱恋将要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 失去长久以来珍视的清静,被强行卷入权力旋涡,遭人暗中构陷、恶意中伤,还要承受那些明明不公却无力辩驳的委屈与打压,她又会如何选择?
答案其实早已在心底清晰明了。若非一切已然发生,若非那颗心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深陷,若非爱意早已浓到无法割舍,元熙定会毫不犹豫地摇头,吐出那句 “我不愿意”。
思绪飘回学生时代,讲台上老师的话语犹在耳畔:“有时候,复杂的病情就像一张密网,病灶与恶性肿瘤会化作纠缠的藤蔓,死死缠绕住脏腑,让它们连喘息都成了奢望。而我们手中的手术刀,便是要凭着精准与坚定,层层剥离、斩断那些变质的、寄生的、侵蚀生命的腐朽之物,只为守住身体最本质的健康与生机。”
如今,这种像被藤蔓逐渐缠绕、连呼吸都带着紧促的滋味,正一点点蔓延开来。那些变质的人心、膨胀的权欲,早已化作冰冷的触角,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与他的周身。而她,究竟能否握紧心中那把 “手术刀”,斩断这层层桎梏与恶意?还是终究只能像病症晚期那般,被迫与这些侵蚀人心的毒瘤,在暗潮汹涌中艰难共存?
车厢里的沉默被拉得太长,长到许恒的眉头蹙了又蹙,眉宇间拢起一层淡淡的沉郁。他没有出声打破这份静谧,只是侧身坐着,目光落在元熙低垂的发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用沉默陪着她消化满心翻涌的波澜。
他清楚,今日之事定然在她心底掀起了波澜。只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地隐瞒 —— 那些人步步紧逼,频频将矛头对准她,与其让她在懵懂中猝不及防地遭遇暗箭,不如让她早些看清这世事的险恶与人心的叵测。唯有让她知这些险恶,学会自保自立,才能在未来的潜在危险中,多一分规避风险的底气。
从前,他总怕太过直白的现实会吓到她,怕满是算计的自己会将她吓跑,故而将她护在身后,只愿她守着一方清净。可如今,他心里早已没了那份忐忑,多了份笃定 —— 他知道,这个看似温柔却骨子里藏着韧劲的女人,定会与自己同舟共济。这份无需言说的信任,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他终于敢放开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一同直面这些。
“你说的技术革新推进受阻,是因为魏工不肯配合?” 元熙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前段时间他在京城,特意去医院找过我。一来是道谢,二来也是想问问小东病情的研究进展。当时他还跟我说,‘放心,你和许恒的这份恩情,我绝对记在心里’。”
她手下意识去找许恒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我当时只当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主治医生,表达的人之常情,却万万没料到,这份‘恩情’,竟会成为这场关键争斗里的杀手锏。”
许恒没料到她沉郁半晌,开口竟是提及此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坦然颔首,并未隐瞒自己与魏工的计划:“魏工的性子向来如此,无论当初是谁救了小东,这份恩情他都会记一辈子。这也是当初情形棘手时,我第一时间想到找你试试的原因 —— 他手里的专利,本就是整个项目推进的核心命脉。”
“不过他如今并非一味针对宋华平,只是针对新的专利技术,提出了颇为苛刻的附加要求。” 许恒指尖轻叩膝头,语气沉静地分析,“这与上头原本敲定的方案出入极大:一来是前期投入要直接翻倍,二来,魏工明确要求在技术落地与后续迭代中,必须拥有绝对主导权。”
“这对宋华平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 他眼底掠过一抹冷光,“当初刘伟正和蒋来宽把他推出来,本就是为了让他镀金上位,如今魏工这一手,等于要分走他半壁光环。宋华平恼火的,恐怕正是这点。他们原以为这场博弈的核心会是我与他,却没料到,棋局刚开,他就先被魏工捏住了七寸。”
“可他仅凭一己之力,怎么敢与上层既定的方案抗衡?” 元熙眉峰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担忧,“更何况这涉及核心技术,关乎国计民生,国家怎会允许个人攥着这些关键专利,却迟迟不投入实际应用?”
“你说得对,魏工如今确实是顶着千钧压力。” 许恒目光沉凝,“但他心里清楚,我会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会为他托底撑腰。更重要的是,他早已看清宋华平的真面目 —— 那人根本不懂技术,也无心推进革新,不过是想借着这个项目,踩着他的专利给自己谋名夺利、铺平仕途。”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笃定:“正是这份看透,让魏工彻底坚定了立场,一定要站出来争取核心权益,绝不肯让自己多年的心血,沦为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元熙闻言,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眼底的迷雾渐渐散去。她这才恍然明白,这场充斥着权欲博弈、利益纠葛的角斗中,并非只有冰冷的算计与争夺,也藏着一份对技术的坚守,一份不愿同流合污的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