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啪炸响,火星溅到李四脸上,他却一动不动。
楚玄霄的手还按在他眉心,指尖残留一丝茶香。
李四的嘴角还在上扬,那笑容不属于他。他的瞳孔发散,脖子上的血纹像活了一样往脑门爬,皮肤下鼓起一条条细线,像是有虫子在肉里钻。
楚玄霄没松手。
腰间的粗陶茶壶自动浮起,壶盖弹开,一股温润雾气喷出,在两人周围形成一圈淡青色结界。雾气落地成环,隔绝了外面的风和影子。
李四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低吼,双手抽搐着想抓自己脸。
楚玄霄声音很轻:“别动。”
这一句不是对李四说的。
是对他自己识海里的系统说的。
【触发状态·血魔印记残留】
【可净化,需持续施术】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加剧,存在二次感染风险】
系统提示刚浮现,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秦无涯拄着戒尺冲进营地,头发乱糟糟,道袍沾着露水。他一眼看到火堆旁的场景,脚步一顿。
“这是……‘噬心蛊’变种?!”
他想往前走,却被那圈茶雾弹了一下,踉跄后退两步。
楚玄霄没回头。
“别打扰。”
“可他快不行了!”秦无涯指着李四,“七窍渗血,神魂震荡,再不斩断联系会爆体而亡!”
“他没爆。”楚玄霄说,“他还咬着牙。”
秦无涯愣住。
这才注意到,李四虽然双眼翻白,身体扭曲,但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嘴里全是血沫,却没有喊一句救命。
他在忍。
楚玄霄指尖微动,茶气顺着经脉探入李四体内。
他看见了——那道心锚咒藏在识海深处,像一根锈钉扎进骨头,周围缠满黑色丝线,每根丝线都连着一段记忆:女儿哭、药瓶空、楚玄霄转身离开……全是被放大的恐惧。
血魔不是靠暴力控制他。
是用绝望喂养他。
楚玄霄收回手,从茶壶倒出一滴残茶。
茶水落在李四颈部血纹起点,瞬间渗入皮肤。
李四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流,整个人绷得像要裂开。
茶香顺着血线逆向追溯,像一把小刀在血管里刮。
秦无涯瞪大眼:“你这是……以茶气为引,逆流破咒?”
没人回答他。
楚玄霄闭着眼,识海突然震动。
【解毒茶方】已收录
【返还倍率x】
【获得《茶经·解毒篇》残卷·完整版】
刹那间,一段口诀涌入脑海。
七情扰动者,以静制乱;怨气缠身者,以清涤浊。
楚玄霄睁开眼,手指轻点李四太阳穴。
茶气化作千根细针,顺着经络游走,在每一处连接印记的节点轻轻一挑。
李四浑身一抖,鼻孔流出黑血。
那血不是红的,是紫黑色,带着腥臭味。
秦无涯闻到味道,脸色变了:“这是心锚咒的寄生液!能腐蚀神魂!”
话音未落,一道猩红光点从李四天灵盖冲出,直奔夜空。
楚玄霄抬手,茶雾凝掌,一把将那光点攥住。
“啪”一声轻响。
红点湮灭成灰,飘散在风里。
李四脖子上的血纹开始褪色,像潮水退去,露出原本的皮肤。
他整个人软下来,瘫坐在地,呼吸微弱但平稳。
结界消散。
楚玄霄收壶归腰,动作利落。
秦无涯冲上来就要把脉,被楚玄霄挡住。
“别碰他。”
“我看看他经脉有没有受损!”
“你现在碰他,他会以为你要杀他。”
秦无涯停手。
这才发现,李四虽然闭着眼,但手指还在微微抽动,像是随时准备防御。
他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战斗。
是一场凌迟。
楚玄霄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三秒后,李四睁开了眼。
眼神清明。
没有血丝,没有阴霾,只有疲惫和后怕。
他张嘴,声音沙哑:“我……我还活着?”
楚玄霄点头。
李四低头看自己的手,颤抖着摸了摸脖子。皮肤完好,没有疤痕。
“它……没了?”
“没了。”
李四突然跪下,头磕在地上。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可我控制不了……”
他说不下去了,肩膀一耸一耸。
楚玄霄没扶他。
等他哭完,才开口:“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无辜。”
李四抬头。
“是因为你还在挣扎。”楚玄霄说,“张三换药,是他自愿当狗。你是被人塞进笼子,还咬着铁栏杆不肯松口。”
李四眼泪又下来了。
“我女儿……她还好吗?”
“药每天六点准时送到。”
“可张三他……”
“他已经不是送药的人了。”
李四怔住。
想起那个保温桶,想起每天早上门口出现的盒子,想起张三笑着说“顺路”。
原来早就不是顺路了。
楚玄霄蹲下,平视着他:“下次认人,用鼻子。”
李四一愣。
“你说什么?”
“我说,别信嘴上的话。”楚玄霄站起身,“信气味。信直觉。信谁站在你背后时,呼吸是稳的。”
李四低头,拳头慢慢握紧。
秦无涯站在一旁,手里戒尺都忘了放下。
他看着楚玄霄,眼神变了。
不是敬畏,不是讨好,是一种全新的认知。
他活了一百八十七年,见过无数大能,有人一剑劈山,有人言出法随,但从没见过谁能用一杯茶把心魔挖出来烧成灰。
“你这手法……”他终于开口,“是失传的《茶经·解毒篇》吧?”
楚玄霄看了他一眼。
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拎起茶壶,倒了杯新茶,递过去。
秦无涯接住,喝了一口。
瞬间瞪眼。
这茶不提神,不清脑,但它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学艺的日子。那时候师父还没疯,师兄弟还没死,天还没塌。
他嗓子有点堵。
“这茶……”
“叫‘记得’。”楚玄霄说,“喝了就忘不掉。”
秦无涯低头看着杯子,手有点抖。
他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不只是救人。
是一条路。
一条以前觉得荒谬,现在却不得不信的路。
茶也能通天。
李四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他看向帐篷,声音发紧:“张三呢?”
“在里面。”
“他……还能救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被救。”楚玄霄说,“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宁愿跟着血魔重建秩序。”
“可他女儿……”
“他女儿早死了。”楚玄霄看着他,“三年前就被邪修杀了。他一直不肯接受。”
李四僵住。
难怪张三总说“我女儿快不行了”,可从来没提过名字,没见过照片。
原来从那天起,他就已经疯了。
楚玄霄拍拍他肩膀,力道沉稳。
“你不一样。”
“我知道。”李四低声说,“我会记住今天。”
“记住就好。”
远处林子传来鸟叫,天边微微发亮。
营地安静下来。
秦无涯站在火堆边,一手握戒尺,一手端茶杯,像个守夜人。
李四靠着帐篷坐下来,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楚玄霄站在原地,望着树影。
风吹过,树叶晃动。
他忽然抬手,茶壶再次浮起。
壶嘴对准地面一块石头。
茶水滴落。
石头表面浮现一道极淡的符文痕迹,形状扭曲,像是被人匆忙刻下又抹去。
楚玄霄盯着那痕迹。
三秒后,一脚踩碎石头。
灰尘扬起。
他转身,走回火堆旁坐下。
拿起茶壶,轻轻敲了三下壶壁。
阿斑从暗处探出头,低吼一声。
楚玄霄没理它。
只是把茶壶挂回腰间,闭上眼。
营地恢复平静。
火光映照三人身影,一静、一跪、一站。
李四睁开眼,看向楚玄霄的背影。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三个字:
“谢谢您。”
楚玄霄没回头。
但腰间的茶壶,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