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炸开的瞬间,陈小满就明白了。
那三具从地底爬出来的邪灵不是来杀人的,是来引他的。它们手里举着的黑色三角幡,一落地就插进水泥缝里,呈品字形围住他。风没动,幡上的布条却自己飘了起来,朝着他的影子方向轻轻摆。
他脚底一凉。
体内的血像是突然慢了一拍,胸口那块符袋发冷,不是烫,是冷得像冰贴在皮上。他抬手去摸掌堂令,手指刚碰到腰间,影子边缘已经扭曲起来,开始往幡的方向拉长。
“又来?”白小染从屋顶跃下,落在他身侧,尾巴绷直,“这次是阵法!”
黄大贵蹲在地上,手里的炭笔飞快画了个圈:“三才引阴阵,老套路了,但没见过这么完整的。”他抬头,“他们冲你来的。”
陈小满没说话,把掌堂令抽出来横在胸前。令牌刚贴上心口,一股熟悉的气息涌进来,像是有人在他骨头缝里点了一盏灯。影子抖了一下,停住了。
“有效。”他说。
白小染不等他下令,直接跳起,两条尾巴甩出半空。她现在只剩两条能用,一条缠住左边幡旗,另一条撞向右边。旗杆咔的一声弯了,阵型裂开一道口子。
黄大贵抓起最后一点迷踪粉,撒向中间那个邪灵脚下。粉末落地就冒烟,那人脚步一滑,手里的幡歪了半寸。
阵破了。
三面幡同时黑烟滚滚,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卷边。中间那根直接断成两截,倒在地上还在抽搐。
陈小满喘了口气,膝盖有点软。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道灰线一闪而过,像血管里流进了脏东西。刺痛感很短,但确实存在。
“你压得太狠了。”白小染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再这么憋着,命格反噬会伤到经脉。”
“没别的办法。”他把掌堂令插回腰带,“它们认准了我。”
黄大贵蹲在断幡旁边,用炭笔刮下一块烧焦的布片。布底下露出暗红色纹路,一圈圈盘着,像某种鳞片的印子。
“这个图案……”他翻出随身带着的旧书,撕下来的一页纸已经发黄。他对照了几秒,脸色变了,“摄魂引脉术。”
“什么?”陈小满走过去。
“百年前柳七爷用过的手段。”黄大贵声音压低,“专门找命格特殊的人,抽魂炼魄。这阵法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把你体内的‘阴煞孤星’引出来,像抽水管一样慢慢放干。”
白小染站在原地没动,但眼神变了。
“我想起来了。”她说,“陈家灭门那天晚上,祠堂外就有这种幡。三个,和现在一模一样。当时有个女弟马,命格带‘孤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吸成了干尸,眼睛都凹下去了。”
陈小满没吭声。
他知道那晚的事,奶奶提过一次,说那天月亮是红的,村里没人敢出门。他一直以为那是传说,现在听来,像是真的发生过。
“所以他们不是临时起意。”黄大贵合上书页,“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从一开始就是。窥命符、影子操控、三才引阴阵——全是为了激活你的命格,让它暴露在阵中,好下手。”
风忽然停了。
巷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电线晃动的声音。
陈小满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它现在很老实,贴在水泥地上,随着屋檐漏下的光微微晃动。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它差点自己动起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比敌人更危险。
不是因为他打不过,而是因为只要他在场,就会成为目标。一旦他出手,就会暴露。一暴露,就会引来更多这样的阵法,更多专门针对他的手段。
他抬头看向西巷尽头。那里还有两个井盖没动,但谁知道下面埋了什么?
“下次别让我冲第一。”他说。
白小染转头看他。
“我说,别让我打头阵。”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了些,“让他们先上。我能控场就行。”
“你这是退缩?”白小染问。
“不是退缩。”他摇头,“是换种打法。以前我以为只要够快够强就能护住人,现在看,我站在这儿本身就是个破绽。”
黄大贵没说话,默默把那块烧焦的布片收进怀里。他顺手摸了摸剩下的炭笔,又看了一眼地图。
“他们知道祠堂位置。”他说,“也知道了你的弱点。接下来不会再来三四个小鬼试探了。”
“会来更狠的。”白小染接话。
“对。”黄大贵点头,“而且不会只靠阵法。可能会用人,用活人做引子,逼你现身。”
陈小满没反驳。
他走回祠堂屋顶,把掌堂令重新插进屋脊。这一次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令牌落定后,周围几盏路灯闪了闪,亮了起来。
他站在高处,能看到整条巷子。北口的老槐树还在晃,东边的电线杆斜得更厉害了,西巷的两个井盖边缘有细小的裂纹。
没人出来。
刚才被叫醒的人都躲进了地下祠堂,门关得死紧。有几个巡街的年轻人缩在门洞里,手里还拿着铁棍,但不敢露头。
他知道他们在怕。
他也怕。
但他怕的不是鬼,不是邪修,不是那些从地底爬出来的东西。
他怕的是自己。
怕哪天一个没控制住,命格暴动,连累身边的人一起被抽干;怕敌人用亲人、用邻居当诱饵,逼他不得不站出来;怕他越是想保护,就越会带来灾难。
白小染爬上屋顶,在他旁边坐下。她没说话,尾巴轻轻垂在瓦片上,尾尖微微颤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退?”他问。
“我没说。”她说。
“但你想了。”
“我想的是,你要是不出手,谁来挡?”她看着他,“你能藏一时,藏不了一世。你的命格是弱点,也是唯一能破他们阵法的东西。”
“可每次用,都在暴露。”他说,“就像亮火把走路,照得清前面的路,也让人看清了你自己。”
黄大贵也爬上来了,坐在屋檐另一头。他掏出最后一节粉笔,在瓦片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三条线指向中心。
“你是核心。”他说,“但他们要的不是你这个人,是你体内的东西。只要你不完全释放,他们拿不到。”
“但他们可以逼我释放。”陈小满说。
“那就别给他们机会。”白小染站起身,“我们改策略。你往后站,我和黄大贵往前顶。发现阵法第一时间拆,不让你靠近。”
“万一拆不了呢?”
“那就跑。”她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你活着比赢重要。”
陈小满看着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刚才那道灰线已经消失了,可皮肤底下还是有种隐隐的刺感,像有根针扎在血脉里。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是反噬留下的痕迹。
也是警告。
他慢慢把手握成拳。
风又吹起来,衣角扬了一下。
影子没动。
可他知道,只要他再动用一次力量,它就会再次扭曲,再次成为敌人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