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走出隧道时,风停了。
巷口的槐树歪着,树皮裂开一道缝,像是被人用刀划过。他抬头看了眼,脚步没停。白小染跟在后面,尾巴尖扫着地面,黄大贵蹲在他肩上,耳朵抖了两下。
“不对。”黄大贵突然说,“味儿变了。”
话刚落,街灯闪了一下。
不是闪一下就灭的那种,是亮得刺眼,接着猛地一暗,再亮起来时,光成了青色。整条阴阳巷像是被泡进了一缸脏水里,墙皮发黑,地砖缝里渗出湿气。
陈小满停下,手摸到胸口。那里有东西在动,不是心跳,是更深处的东西在转。三股力量绕着圈走,像被什么拽了一下。
“它们醒了。”他说。
白小染立刻站到他身侧,九尾展开半圈,挡在前面。她的声音冷下来:“有东西过来了。”
屋顶上传来摩擦声。
不是猫,也不是老鼠。那声音像是指甲刮在瓦片上,慢,但一直没断。接着,一个黑影从左边房顶跳到右边,又一个从后巷冲出来,贴着墙根跑,姿势像狗,但四肢太长,脖子歪着。
“不是活的。”黄大贵跳下肩膀,落地变成半人高,“这些是壳,里面早空了。”
第一个邪灵扑过来的时候,白小染甩尾横扫,一团火撞上去,那东西当场炸成灰。可灰还没落地,又有一道黑气从地缝里钻出,重新凝成人形。
“杀不完。”她回头,“这地方已经被种上了。”
陈小满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鞋踩在一块裂开的地砖上,裂缝底下有光,暗红色,像血在流动。他蹲下,手指碰了碰裂缝边缘。
一股冷劲顺着指尖往上爬,直接扎进骨头。
脑子里响起声音。
“你回来了。”
不是一句,是一堆声音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在说同一句话。
他没动,也没闭眼。他知道这是门在叫他。
白小染一把将他拉回来:“别听!”
地面轰地裂开。
一道三米高的虚影从裂缝中升起,像门,但没有把手,也没有锁孔。边缘挂着断裂的铁链,门缝里不断冒出黑气,碰到空气就扭曲成脸,一张接一张,哭的笑的喊的,全在动。
陈小满盯着那扇门。
识海里的三角阵开始震,绿金红三道光转得飞快。他感觉自己的命格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像是钥匙插进了锁眼,只差一推。
“别过去。”白小染挡在他前面。
“它要我开。”他说,“它说我就是钥匙。”
“放屁!”黄大贵跳到旁边墙上,“门是你家祖传的破井盖?你想开就开?”
话音未落,门缝里传出一个声音。
“小满。”
是个女人的声音,轻,温柔,带着点喘。
陈小满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奶奶的声音。
小时候发烧,她也是这样叫他,一边摸他额头一边说“不怕啊,奶奶在”。
“进来吧。”那声音继续说,“我在里面等你,你不想见我最后一面吗?”
他的脚往前挪了半步。
白小染猛地转身,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疼不疼?”她问。
他愣住。
“再听见这种话,你就咬舌。那是假的,懂不懂?真正的亲人不会让你开门。”
他呼吸重了几分,舌尖抵住上颚,压住那股往上涌的冲动。
黄大贵在墙上嗅了半天,忽然低吼:“井!源头在你们家老井那儿!这门是顺着血脉往下扎根的,你是最后一个阴煞孤星,它非你不可!”
门内的声音换了。
不再是奶奶。
是一个男人的冷笑。
“陈小满。”
那声音像蛇爬过耳道,又滑又冷。
“你以为杀了我一具分身,就能断我轮回?”
门缝缓缓张开一点,一只半透明的手伸出来,指尖凝聚出一张脸——瘦,眼窝深,嘴角翘着,但笑得不像活人。
柳七爷。
陈小满盯着那张脸,没说话。
“我已与门同生。”那声音说,“只要你心里还有执念,门就会开。你想知道真相?想见她最后一面?那就推开它。”
“你说她在里面。”陈小满终于开口。
“是。”
“那你说说,她最后一次给我梳头,用的是什么梳子?”
门内沉默。
几秒后,那声音答:“桃木的,刻着‘平安’二字。”
陈小满笑了。
“错了。”
他往前一步,直视那张脸。
“真正的梳子,什么都没刻。那是她从庙里求来的,说是不能写名字,写了就不灵了。”
话一出口,体内的三角阵猛地爆开一道金光。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门影剧烈晃动,黑气倒卷,铁链哗啦作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了回去。那张脸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怒啸,随即缩进门缝,彻底消失。
地面裂缝合拢,青光褪去,街灯恢复正常。
整条巷子安静了。
陈小满站在原地,手还贴在胸口。三才之力还在转,但稳了。
白小染收起尾巴,看了他一眼:“你还行?”
“行。”
黄大贵从墙上跳下来,变回老头模样,拍拍裤子:“它会回来。”
“什么时候?”
“子时。”
“还有多久?”
“三个小时。”
陈小满低头看着地面。裂缝合上了,但砖面上留下了一道焦痕,形状像门。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门只是退了,没死。
柳七爷也没死。
他转身往巷外走。
“去哪儿?”白小染问。
“回家。”
“你家现在是废墟。”
“我知道。”
“那你回去干嘛?”
“拿一样东西。”
“啥?”
“奶奶以前用的铃铛。”
三人走到巷口,夜风吹过来。
陈小满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焦痕还在地上,隐隐泛着暗光。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胸口的位置。
里面的三股力量转得很慢,但很稳。
像钟表。
像倒计时。
黄大贵突然抽了下鼻子。
“地下……又动了。”
陈小满没回头。
他的手指握紧了外套口袋里的布条。
那是奶奶留下的地图,现在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火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