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褪去的瞬间,井口上方那枚枣核大小的茧蛹突然一颤。
一道极细的黑雾从锁链纹路的缝隙里钻出来,像活物般扭动着垂落,在半空微微晃荡。
陈小满还跪在地上,右手掌心仍贴着阴阳永固玺,指节发麻,整条手臂早已失去知觉。他盯着那缕黑雾,喉咙发紧。这东西不该还有力气渗出来——封印已经成型,灵力断联,按理说里面只剩残念挣扎,连成型虚影都做不到。
可这黑丝,分明带着侵蚀性。
它轻轻碰到了一块青砖,砖面立刻泛起白霜,接着“嗤”地一声冒起灰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别碰!”风仙猛地往后跳了一步,袖子边缘被擦到一点,布料当场焦黑卷边。
黄大贵喘着粗气盘坐在地,听见动静睁眼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还在漏?不是封死了吗?”
白小染靠在断墙边,九尾只剩三条勉强撑着结界,其余六条已化作虚影消散。她咬牙撑起身,指尖刚触到结界边缘,就感到一股阴寒顺着经脉往上爬。
“不是泄漏。”她声音沙哑,“是反噬。”
灰仙蹲在井沿,爪子插进泥土探查地脉,忽然低喝:“阴脉没断!底下还在供能!”
话音未落,茧蛹猛地一震。
那根黑丝骤然膨胀,化作一条细蛇状的黑气,缠上结界一角。只听“咔”的一声脆响,狐火屏障出现裂痕。
陈小满立刻催动体内残存灵气,想通过玉玺重新加固封印,却发现掌堂令毫无反应——他的灵力根本接不进去。
“它把通道反锁了。”他低声说。
白小染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冷笑:“那就用老办法。”
她猛地咬破指尖,精血滴落在结界缺口处,狐火重新燃起,将黑气逼退半寸。可这动作耗力极大,她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
风仙见状,立刻卷起一阵旋风,把黑气往回压。灰仙则用鼠牙划破掌心,将血拍进地面阵纹,试图切断地脉输送。黄大贵也不再调息,抓起随身铜铃摇动三下,清脆铃声穿透空气,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却也让躁动的黑气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刹那,茧蛹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声低沉鸣响自井底传出,仿佛有巨钟被敲击。
紧接着,茧蛹表面浮现出一个人影。
高冠长袍,面容阴鸷,双目赤红如炭火。正是柳七爷的成年本体虚影。他张口怒吼,却没有声音发出,可每个人脑中都炸开一句话:
**“本座乃不灭之魂!”**
陈小满耳朵渗出血丝,眼前发黑,膝盖重重砸进碎石堆。白小染闷哼一声,结界再次崩裂一角。风仙的旋风瞬间溃散,灰仙直接扑倒在地,爪子死死抠住阵眼不放。
黄大贵跌坐在地,铜铃脱手滚出两丈远。
“老东西……你命都快没了,还装什么百世不灭?”他喘着粗气骂道,“你连个完整魂体都没有,就剩点怨气在蹦跶,还‘不灭’?你灭得比谁家灶灰都干净!”
虚影一顿,转向黄大贵,眼中杀意暴涨。
茧蛹剧烈震荡,黑气疯狂翻涌,眼看就要冲破最后防线。
“别跟他废话!”白小染厉声道,“它在借我们的情绪续命!”
陈小满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怒意。他知道,这已不是真正的柳七爷,只是执念凝成的最后一道投影,靠吞噬恐惧与愤怒苟延残喘。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它开口。
他缓缓抬起左手,抹去脸上混着血的冷汗,然后双手合十,将阴阳永固玺夹在掌心。
“我不管你是不是不灭。”他盯着那张扭曲的脸,声音平静,“我现在,要断你的根。”
说完,他闭上双眼,开始默念祖训。
三遍。
每一句都像是从骨髓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脉共鸣的震颤。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松开双手。
玉玺不再发光。
茧蛹的震动戛然而止。
柳七爷的虚影僵在半空,嘴巴还保持着咆哮的形状,可眼神里的狂怒一点点褪去,变成茫然,再变成……一丝惊恐。
它似乎意识到,封印已完成。
而这一次,不是困住,是终结。
金光悄然收敛,茧蛹表面的霞纹逐寸消失,锁链纹路也渐渐模糊。
几息之后,它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块灰褐色的石雕,通体朴素无华,静静悬浮在井口上方三寸处。
没有人敢动。
风仙试探着吹了口气,石雕纹丝不动。
灰仙小心翼翼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底部——没有邪气,没有温度,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稳了。”他低声说。
黄大贵捡回铜铃,拍了拍灰,咧嘴一笑:“嘿,这玩意儿还挺像那么回事。”
白小染看着那方石雕,忽然问:“上面……是不是有字?”
众人定睛看去。
果然,石雕正面浮现出八个刻痕般的小字:
**阴阳永固,邪祟不侵**
字体古朴,深浅一致,不像是后来刻上去的,倒像是从石头内部自然生成。
陈小满慢慢站起身,右掌终于从玉玺上脱离。整条手臂麻木刺痛,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过。
他走到石雕正前方,抬头望着那八个字。
一百年前的仇,埋在这口井里的祸根,奶奶失踪前最后一道符咒指向的秘密——全都结束了。
至少,暂时如此。
风仙绕着石雕转了一圈,忽然停下:“你们听……”
众人屏息。
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柳七爷的声音。
低沉、苍老,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只有一个词:
**“灭吧。”**
石雕微微一震。
随即,彻底静止。
陈小满站在原地,背对着巷口方向,影子拉得很长。
白小染倚墙而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残余的狐火。
黄大贵盘坐调息,铜铃搁在膝上。
灰仙蹲在井沿,爪尖轻触石底,确认再无异动。
风仙化作一缕清风,绕雕一周,无声隐去。
夜风拂过废墟,卷起几片焦黑的纸灰。
石雕表面,那八个字缓缓沉入石中,仿佛被吞没。
下一秒,最下方的一角,又浮现出新的刻痕。
歪斜,稚嫩,像是孩子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两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