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浸透水的布，死死捂住陈小满的脸。他感觉不到风，也听不清海浪，只有指甲嵌进脖颈的触感越来越深，像是有根铁丝在慢慢绞紧他的气管。
那股黑气已经爬到了耳根，皮肤底下仿佛有虫子在钻。他想动，可四肢像是被钉进了海底的泥里，连指尖都抬不起来。掌堂令躺在掌心，温热的光早没了，只剩下一圈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肉。
就在意识快要断掉的一瞬间，手腕上的伤口突然跳了一下。
一缕红光从血口里渗出来，顺着病娇女的手臂往上爬，像是一滴不肯熄灭的火星。它没烧出火焰，也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固执地往上游走。
这微弱的动静，却让陈小满脑子里炸开一道雷。
他猛地记起初代教主站在龟甲前说的那句话：“破咒不在力，在念。”
不是靠灵力硬顶，是靠“心音”去撞。
他咬住最后一口气，把神识沉下去，像在废墟里翻找火种。一句口诀从记忆深处浮上来——三个字，一个音节都没漏。
他在心里默念。
没有光，没有响动，甚至连身体都没抖一下。但就在诀文落定的刹那，脖颈处的伤口突然烫了起来。
金光从皮下透出，像是体内藏着一根点燃的灯芯。
病娇女的手指猛地抽搐，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发现那道红光已经变成一条细线，正沿着她的指甲逆行而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金焰“腾”地燃起，贴着她的皮肤一路烧到肩头。
“啊——！”
她尖叫一声，双臂猛然松开。整个人向后弹出半丈远，落地时脚尖一点，竟在海面上滑出数米，最后化作一团黑烟，被风吹散在裂缝边缘。
陈小满跪倒在岩层上，呛出一口海水。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三道深深的划痕还在渗血，但毒素已经被逼了出来。他喘了几口气，视线扫过头顶。
贪念分身还漂在空中，手里攥着那串算盘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
“你……居然还能动？”孩童模样的分身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不死之血配破咒诀？有意思，真有意思。”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所有算珠嗡鸣震颤，悬浮半空，每一颗都映出陈小满的脸——哭的、笑的、绝望的、挣扎的。
命运操控的禁术又要来了。
陈小满没等他说完，忽然抬起右手，将掌堂令狠狠掷向算盘中央。
令牌飞出去的瞬间，他整个人也冲了上去。
贪念分身冷笑，抬手就要催动画符。可就在他开口前，掌堂令撞上了算盘天心位，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整个算盘猛地一震。
陈小满左手抓住令牌末端，右手按在胸口，再次默念破咒诀。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自救，而是为了“夺”。
金纹从令牌表面浮现，像藤蔓一样缠上算盘框架。那些悬浮的算珠开始剧烈晃动，一颗接一颗脱离轨道，被强行吸进令牌内部。
“你敢！”贪念分身怒吼，伸手去抓，却被一道金光扫中手腕，整条胳膊瞬间麻痹。
第一颗珠子没入令牌时，他身形晃了一下；第三颗进去，嘴角开始溢血；当最后一颗珠子消失不见，他的身体像沙堆成的塔，轰然塌陷了一角。
“我的命器……你毁我根基！”他嘶吼着，残影缩回裂缝缝隙，只留下怨毒的眼神。
陈小满单膝跪地，撑住岩石才没倒下。他把掌堂令拔出来，发现令牌表面多了几道裂痕，但里面隐隐有珠光流转——那是被封印的算珠。
他喘着气抬头，刚想松一口气，眼角余光却瞥见右侧白雾中一道人影疾冲而来。
痴念分身抱着那个幻象女子，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他双手十指暴涨成利爪，直取陈小满眉心。
这一击不是杀人，是夺舍。
陈小满想结印，可手指刚抬到一半，经脉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疼。他知道挡不住了。
但他还是站直了身子，没退。
就在利爪即将刺入额头的瞬间，海底深处升起一道金光。
初代教主法相再次浮现，身影比之前更加凝实。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一指，轻轻点出。
金光如剑，贯穿痴念分身胸膛。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轰飞出去，一路撞碎岩壁，坠入深渊底部。
风停了。
海面缓缓平复，漩涡开始收拢。裂缝虽然还在，但压迫感明显减弱。
黄大贵从礁石后探出头，尾巴抖了抖，低声问：“死了？”
“没。”陈小满摇头，嗓音沙哑，“只是被打下去了。”
他低头看着掌堂令，发现令牌吸收算珠后，温度高得吓人。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结果令牌猛地一震，差点脱手飞出。
“这玩意现在像个炸弹。”他说。
白小染这时动了一下，睫毛轻颤，手指微微蜷了蜷。她胸前的裂痕虽然没完全愈合，但不再往外渗血，狐毛也恢复了些许光泽。
黄大贵跳过去，用尾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醒醒，别装死，刚才可是有人拿血救你。”
白小染没睁眼，嘴却动了动：“谁稀罕他那点血……又臭又腥。”
陈小满听见了，扯了下嘴角。
他走到白小染身边蹲下，把掌堂令插进岩缝里固定住，然后撕下衣角重新包扎手腕。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金纹，像是烙上去的印记。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他低声问。
“什么？”
“你说‘她不是你奶奶，也从来不是人’。”
白小染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我说错了？”
“没有。”他摇头，“所以我才没让她骗走我。”
远处深渊边缘，风又起了。
一道模糊的声音顺着气流飘上来，断断续续：
“三才灵物……终将归我……”
陈小满站起身，盯着那片漆黑的裂口。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掌堂令上，感受着里面躁动的能量。
黄大贵蹭到他脚边，压低声音：“接下来怎么办？”
“下去。”他说。
“你疯了吧？刚把他们打下去，你还想主动跳坑？”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陈小满看着深渊，“而且，有些事必须亲眼看见才算数。”
白小染终于坐了起来，披着残破的外衣，脸色依旧苍白。她盯着陈小满的背影，忽然问：“你不怕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怕。”他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风卷起他的衣角，掌堂令在岩缝中微微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他弯腰拔出令牌，握紧。
一步踏出，踩在虚空之上。
脚下没有崩塌，也没有吞噬。
反而有一道暗红色的阶梯，从深渊底部缓缓升起，一级一级，通向未知的深处。
黄大贵瞪大眼：“这是……接引？”
白小染盯着那阶梯，声音冷了下来：“不是接引。”
“是陷阱。”
陈小满没停下。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
阶梯轻微晃动，像是踩在活物的脊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