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渊盒盖掀开的刹那,一股阴冷从内涌出,黑雾如活物般扑来。陈小满来不及闭眼,那团雾已经撞上他的胸口,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皮肉,顺着经脉往里钻。
他喉咙一紧,想喊,却只挤出半声嘶哑。右臂彻底动不了了,指尖发紫,皮肤下隐隐有黑丝游走,像虫子在血管里爬。左臂的黑气原本就蔓延到了脖颈,现在反而被这股外来寒气逼得缩了一寸,可他知道,这不是好事——那是他的灵力正在被压制,被吞噬。
心口一沉,掌堂灵力在丹田处乱窜,像是受惊的鸟群。他咬牙,强行将残存的灵力逆冲三焦经,护住识海。这一冲,脑袋嗡地一响,眼前闪过几道白光,耳膜刺痛,但他没晕。
雾气在他体内分出几股,一路朝着灵脉主干侵蚀,另一路直扑眉心。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单纯的攻击,而是在“改写”——要把他苦修多年的掌堂灵力,一点点变成和它一样的死气。
他喘了口气,嘴唇裂开,血混着唾沫滴在衣襟上。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聚焦。井口方向漆黑一片,黄大贵的声音早就没了。可就在他快放弃的时候,灵视中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灰光,在通道尽头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远处点了一盏快灭的灯。
“老黄……”他低声道,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砂纸磨过铁皮。
没有回应。
他抬起还能动的左手,用指甲狠狠掐进虎口。疼感让他清醒了一瞬。他知道,靠喊没用,得把信号送出去。于是他集中最后一丝灵力,注入虎口,点燃体内那道“请神引”。
这不是请仙上身的完整术式,而是仅存的一点共鸣火种。它不求显形,只求传信。
灵脉深处,一道微弱的震颤扩散开来。
井口边缘,钢筋缠绕的鼠影猛地抽搐了一下。趴在那里几乎断气的黄大贵,耳朵突然抖了抖。
下一秒,一道细若游丝的灰影从井口射出,贴着地面疾驰而下,像一根绷紧的线,直奔密室而来。
灰影钻入陈小满后颈,瞬间炸开一股温热。那是地底深处才有的阳气,带着泥土的厚重和老鼠洞里的烟火味。
“老子只剩这点本源了,你要再撑不住,我可真睡过去了。”黄大贵的声音没在耳边响起,却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语气还是那副欠揍的老头腔调。
陈小满差点笑出来,可嘴角刚扬起,就被剧痛拉了回去。
灰仙本源一进入经脉,立刻与黑雾撞上。两股力量在肩胛交汇,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骨头在体内炸裂。他整个人一颤,右半身瞬间结出一层冰壳,从锁骨一直覆盖到大腿外侧,动一下都难。
但有效。
他立刻调整呼吸,引导灰仙本源沿着奇经八脉推进,一段一段往外清。每清完一段,就用残余掌堂灵力封住缺口,防止黑雾回流。
“你这身子比纸还薄,别乱冲!”黄大贵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带着喘,“那雾带死气,沾上就冻筋。”
“我知道。”陈小满咬牙,“但我得活着出去。”
“你还想出去?你现在是半个冰雕!”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反扑。原本被逼退的那股寒流猛地调头,直冲灰仙本源核心。两者相撞,寒意暴增,陈小满右腿“咔”地一声,冰层加厚,整条腿直接僵住。
而井口那边,黄大贵所化的鼠影猛然弓起背,尾巴剧烈一抖。
“糟了!”
陈小满听见那一声惨叫,不是从耳朵传来的,而是直接从灵脉里炸开。紧接着,他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灰仙本源的一部分,竟然被冻成了晶状,随着血液倒流,直冲黄大贵尾部。
“老黄!”他吼了一声。
没有回答。
鼠影在井口剧烈晃动,尾巴尖一截突然“啪”地碎裂,化作几片冰屑,飘散在空中。那截断尾连血都没流,直接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像是被时间抹去了一样。
陈小满瞳孔一缩。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伤。那是本源被毁,命根受损。黄大贵要是醒着,非得跳起来骂街不可。
可现在,鼠影缓缓缩回钢筋缝隙,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吊着,连动都懒得动了。
密室内,寒气未散。陈小满低头看自己右手,掌心还有几缕黑丝潜伏,像是没死透的蛇。他抬起左手,一巴掌拍在胸口。
“咚、咚、咚。”
三下重击,心跳骤然加快。血液加速流动,寒毒被逼向四肢。他能感觉到那些黑丝在挣扎,最后全被压到了右手掌心。
他咬牙,把手狠狠按在地上。
“嗤——”
一声轻响,地面瞬间结出蛛网般的冰纹,从掌心向外蔓延,一直延伸到石像底座附近。冰纹中夹杂着几缕黑气,慢慢淡去。
他喘着粗气,右半身仍裹在冰壳里,动不了。左臂的黑气退到了肩膀以下,可皮肤绷得发亮,一碰就疼。他靠着石壁,勉强维持盘坐姿势,抬头看向井口。
“你还活着吗?”他问。
没人回答。
只有那缕微弱的鼠影,在井口角落轻轻颤了一下,像风中的残烛。
他盯着那点灰光,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是黄大贵早年塞给他的,说是能通灰仙本源,用一次少十年阳寿。
他笑了笑,没烧。
“等你醒了,我请你喝酒。”他说,“黄酒,烫热的。”
说完,他闭上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目光落在石室中央。
那尊柳七爷的雕像已经碎了,阴阳玉还在原地,黑白二色微微闪烁,像是在呼吸。可刚才那团黑雾,消失了。
不对。
不是消失。
是退了回去。
他盯着那对玉,忽然发现玉面边缘,有一圈极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的。而那根胎发,依旧缠在白玉上,一动不动。
他伸手想去碰,可指尖刚离地,冰壳就发出“咔”的一声。
他停住了。
密室安静得可怕。头顶的通道黑得不见底,井口那点光,早已被浓雾吞没。他不知道外面天亮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右腿的冰层开始缓慢融化,一滴水顺着裤管滑下来,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低头看那滴水。
水珠在冰纹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道裂缝边缘。它没立刻渗下去,而是悬在那里,像一颗不敢落地的眼泪。
然后,它突然不动了。
不是凝固。
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陈小满眯起眼。
那滴水,正一点点倒流,顺着裂缝,往地下爬。